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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今日穿的是一身上朝冕服,一扫平日的轻松优雅,多了几分威严之态。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发丝微微垂下,又隐有几分洒脱,看着硬是与别国大王很不相同。
他的眼睛很漂亮,深邃幽蓝如深夜的大海,冰冷寒冽也如深夜的大海。鼻若悬梁,唇若涂丹,肤如凝脂,精致异常,若不是那身冕服,倒好像从天上飞下来的人儿。
他双臂一伸,对众人呼道:“免礼。”
随后坐在几后,向四面一望,忽瞧见三春,对她展颜一笑。
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尚留在燕王身上,他看向哪儿,对谁笑,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有人瞧见,不免暗自嘀咕,难道大王想娶之人不是长大夫之女,而是上大夫之女?
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最好天下人都知道旦是他的女人。他举起酒杯对着她微一示意,三春很配合地低下头,她不是害羞,是叫他给气的,没事整这么暧昧干什么?
琪转过脸向青和季徇道:“两位殿下大驾燕国,本王甚是欣慰,今日一场小宴为两位接风,请畅饮此杯。”
“多谢大王。”青站起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季徇亦站起来,懒懒地饮了一杯。他放下杯子,双眸便一直没离开过三春,多日不见,她的气色看起来很好,只是她的眼里似乎不再只有他,反倒多了两个不相干的人。刚才她和青之间的小动作,还有燕王的暗示明示他都看在眼里,心里很觉不是滋味儿。
就是只有仲雪一个对手,他尚且应付不了,现在要面对的将会是几个,恐怕连他都不知道。
心里暗自祈祷,他的阿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记起从前,记起他们曾经花前月下相亲相爱的日子?
他的神情太过专注,侍女倒上酒,酒杯满溢撒出他尚且不知。
“殿下,你的酒撒了。”侍女柔柔一笑,取了罗帕轻轻给他擦拭。
她擦的格外细致,根根手指都小心翼翼地抹拭干净。
何曾见过这么细心的古怪的侍女,大廷广众之下即便是**也不是这般。季徇心中好奇,问道:“你相识于吾乎?”
侍女长得更是婷婷玉立,风神俊逸,两眼清如潭水,看着颇有几分娇美。此刻她轻笑道:“然。殿下不识我了?我是赵国人。”
被她这么一说,季徇忽然想起自己曾有一个侍女名叫“小莺”,当年曾随自己到楚国为质,是所有随从中唯一与他年纪相仿的人。她做事一向细心,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现在想来,还对她的细致认真记忆忧心。
后来他被赵王接回国之后,小莺也不知去向何处,身边没个仔细的人照顾,还令他很不适了些时候。只是女大十八变,这才三四年功夫,她已经长得这么美貌,让人一眼都认不出来了。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微微点头,示意她有话容后再说。
两人这小插曲,在别人眼里就是你情我爱,公子看上侍女,侍女对公子有情,这就叫王对上眼了。琪撑掌大笑,“都道公子季徇风流儒雅,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若是喜欢,本王当有成人之美的肚量。”
季徇微微一笑,“大王美意,季徇心领,只我心中已有一人,可一生不娶,断不负此人。”
他话音一出,小莺不由脸现失望,她一心一意敬爱的公子,终究还不能忘记那个人。
在这样的各贵家大户妻妾如云的时代,何曾有这样的痴儿,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眼光都瞧在他身上。都要看看这位赵王公子,说得是真是假。
三春忽觉眼角微湿,莫名其妙的就想掉眼泪。这样的话她似乎也听人说过,虚幻中那个如玉如月的少年,对着少女立下的誓言,让人心中感动。
她摇了摇头不知自己最近怎么了,为什么总想起一些莫须有的事。甚至开始隐隐觉得她不是旦,不是那个句容口中温柔可爱的女儿。想起前两天句容说她越来越不像从前,心里愈发不知所措。句旦会的事她大都不会,句旦不喜欢的事,她似乎喜欢的都很多。难道她真的可能不是旦吗?
心中有疑,不由嘟嘟囔囔地道:“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句夫人脸一沉,“青天白日的胡说八道什么?”
三春一凛,也知自己漏嘴了,她对句夫人一笑,小声道:“夫人可觉吾我从前有何不同?”
句夫人哼一声,“自有不同,你比以前更疯了。”
这话虽刺耳,却大半应是实话,连句夫人都觉得她更疯了,看来她真的和以前不大一样。
正琢磨地有些头痛时,忽见下大夫庞贵站起来,他对上一躬身,高声道:“启禀大王,毅有一事相求,还望大王应允。”
琪笑道:“庞大人但说无妨。”
“臣素闻句大人之女琴艺了得,今日想与贵女琴箫合奏,一尝臣多年心愿。”
琪看向三春,“句妹妹以为如何?”
大庭广众之下唤她妹妹,足以让许多的脸为之变色。可是三春烦恼的不是这个,或许以前的句旦会弹琴,但她不会啊。
琴上有几根弦她都记不清楚,还跟人合奏?丢人也不是这种丢法的吧。尤其是今天青和季徇都在场,怎么能叫他们看见自己窘态,到时又要被青嘲笑是豆腐渣了。
心中极为不愿,手指请拽着袖口,表情显得很不自然,“这个……大王,今日宾客这么多,小女还是不要献丑了。”
琪轻笑,“可是本王也想听妹妹抚琴呢。”转首对向公子秋澜和公子季徇,“不知两位公子意下如何?”
季徇含笑,“贵女肯献艺,自是求之不得。”
青却忍不住担心,他们在一起住了两年,还真不知道她会抚琴,她认得琴有几根弦吗?
这个三春还真不知道,不过她好歹会数数,古琴明显有七根弦嘛。
庞贵献上古琴,笑道:“这乃是上古名琴追月,曾为齐国的国君齐威王所有。齐威王是个琴的爱好者,当时有个叫驺忌子的琴师进谒齐威王,齐威王让他在自己右边的房子住下。有一次齐威王在弹琴,驺忌子竟不客气地推门而入,弄得齐威主很不高兴,但当驺忌子说出一番弹琴的理论后,齐威王收起怒色。后来驺忌子被‘三月受相印,一年封于下邳’,此事也成一段佳话。”
众人听闻,都不禁赞叹,驺忌子的大名可是世人皆知的。
三春却听得只觉手颤,齐威王的名琴到了她手里,要是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那可要糗大了。
庞贵显然不知道她想什么,只微微一笑,一张俊脸愈发闪亮了几分。他把萧凑在唇边,未先招呼已吹了起来。他吹奏的是凄婉哀怨的楚歌,萧声呜咽,如泣如诉。
一直到曲子终了,三春都在一旁呆滞的坐着,似丝毫没听到那箫声,不为之所动。
庞贵微觉诧异,“姑娘为何不合奏,是贵所奏之曲不入姑娘法眼吗?”
“不然,旦乃燕人,合楚歌之音是为大不敬。”三春说着暗自吐了吐舌头,什么燕人大不敬的,实在是她根本不知道他吹的是什么。
庞贵一躬到地,“如此是贵不敬了,不如由姑娘先奏,毅愿合之。”
三春:“﹠﹉﹡△#……”
庞贵听不懂,“姑娘说什么?”
“我……说稍等一下,我做个准备就来。”三春暗暗咧嘴,站起身向上位的琪行了一礼,然后退出大殿,临走时眼神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季徇。
她说去准备,实际只是去想办法,能不丢人还能把这事圆过去要怎么做呢?
站在高高的宫阙前,望着下面上百的白玉石台阶,很是拿不定主意,到底假装晕倒?还是不小心从这长长的高台上摔下去好呢?
想想这两个主意都不靠谱,假装晕倒多半人不信,而摔下去一不小心摔残了就得不偿失了。
其实丢人她是不怕,但要她在句夫人面前颜面尽失,还真是不甘心。这恐怕日后她会有更多借口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了。
你说,以前的句旦会什么不好,偏要会弹琴?
正头疼呢,忽听身后有人道:“想不出主意,不如由我帮忙吧。”
三春回头,见是季徇,不由微微一笑,“公子打算怎么帮忙?”
“就像以前一样。”
以前的她也是不会弹琴的,有一次在楚宫献艺,楚王令她弹奏一曲。太子燕丹一样给人的感觉是无所不能的,谁也没想到她不会弹琴,就好像她跳的舞也一般,不过被各种氛围烘托着,似乎也变成了神人之舞。那一次她很是烦恼,还是他给出主意,他躲在帘后弹琴,而她只负责在前面装腔作势就好。
三春刚想问以前是怎么做的,已经被他拽着往大殿方向走。
在殿门前他停住脚步,从随人手中接过一具弦琴,手指轻轻在琴身上弹了一下。
她顿时明白,点点头道了谢。
转身走进大殿,心里忍不住想,他参加个宴会还带着琴干吗?不过这若让季徇听见,大约会苦笑她没良心吧。
进了大殿,对着大王告了一声罪。
琪轻啜了一口酒,然后优雅地挑眉,“你的事忙完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