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小说网 > 近墨者娇 > 6、从来就没吃过

6、从来就没吃过

百度小说网 www.baidubo.org,最快更新近墨者娇 !

    饭桌上,一席人味同嚼蜡,唯有古绯一人吃的欢快,丹青站她右手方布菜,一应吃食,都为古绯夹了点放小盏中,然后搁下手边,方便古绯取用。

    二姑娘古婉秀是最沉不住气的,什么心思都挂脸上,她瞧着古绯那模样,冷哼连连,最后干脆啪地搁碗不吃了。

    崔氏横了她一眼,但总归是自己的女儿,真要当人面数落又心疼,遂不再多管她。

    古绯将所有人的反应瞧在眼里,对每个人的脾性做到心中有数,可大姑娘古婉婷,从她进门至今,不仅话都没说一句,连个眼神都欠奉,这还真是有意思。

    “妹妹,尝尝这个鹌子水晶脍,性温又补,你当多吃点。”身边古柔低头小声的道。

    古绯侧头,就见古柔温柔如水的朝她一笑,小盏中也多了夹鹌鹑脯丝。

    她知这是古柔怕她不自在,前几天虽拒绝了她的拉拢,可今日她过来便是从行动上回应了她的意思。

    古绯也不多做解释她这般的用意,只嘴角浅笑,将那脯丝肉分几次小口地送进嘴里,末了揩了揩嘴角道,“果真味道不错,三姐姐有心了。”

    这话才一落,旁古婉秀便阴阳怪气的插言进来,“哪里是不错,怕是从来就没吃过吧?甭急,这整盘给你都行,省的日后出门,没见识丢脸。”

    古柔面色难看,可她性子柔和,不敢太过得罪大房,对古婉秀的话,只得使脸子不满。

    可古绯哪里会顾忌那些,她向来秉承仇不隔夜眦睚必报,当即便回击道,“二姐姐,要说这家里,除了大姐,你也是为长,自古为长者,便更应遵从家训规矩,即便我归家时日不长,可总也知道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刚才三姐姐与我说话都是头挨头小声言说,可到二姐姐这,怎的说话就这般了。”

    连敲带打,言语之间就给古婉秀扣上两顶不守规矩和不会说人话的帽子,没有骂人的一个脏字,可听下来,却比被人直白的给骂了还羞辱人。

    古婉秀做的出初一,她古绯就做的出十五。

    谁怕谁来着,总归这古家她早晚就要拿在手里做踏脚石,若古家人识时务,她当能让古家跻身大家贵族之列,不然,这样的小家族不出几十年,自行衰败了也不关她事。

    “你……”古婉秀被崔氏骄纵惯了,若论耍嘴皮子,根本不是古绯对手,她面色涨红,气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够了!”屏风那头传来古将的声音,恍若金石相撞,利落果断,“婉秀,禁闭闺阁三天,不得外出。”

    闻言,古婉秀瞬间眼眶就红了,她委屈地抽抽鼻子,狠狠瞪了古绯一眼,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崔氏执筷子的手一紧,给边上心腹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紧随古婉秀之后,寻她去了。

    “吃饭。”古将下令道,他只惩戒了古婉秀,对古绯却半点不说,亲疏之别立显。

    崔氏笑弯了眸子,抬手夹了另外的菜式放进古绯小盏中,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什么也没说。

    古绯也回以笑容,她余光却瞥向古婉婷,只见古婉婷仍旧事不关己地吃自己面前的菜,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仿佛刚才被处罚的人不是她同胞姊妹一样。

    古绯心头暗自警惕,这古家大房果然除了古婉秀,其他人都精明的很,也难怪这么多年一直压着二房。

    一顿饭吃的安静,便是连碗筷相碰都是无声的,古家的家教在这会显露无疑。

    饭毕之后,神情冷漠高傲的古婉婷最先起身,她理了理腰间的五彩丝绦,再抬眸双眼如电,很是不善地盯着古绯开口道,“古家不养废物,没点真本事,嘴皮子一碰算不得真章。”

    谁也没想古婉婷会突然这样说,崔氏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当没听到,古柔连忙就要起身解释。

    古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古柔,嘴角的笑意转成讥诮,“那敢问大姐,如何的本事才算的了真本事?亦或大姐又会哪些?莫不是琴棋书画和女红?”

    古婉婷抬手挽了下耳鬓的碎发,眉目之间没半点崔氏的婉约气质,有的只有大爷古将身上的果断,“古家好歹也是几十年的家族,在这易州,制墨行当也算占有一席之地,就是家中黄口小儿亦能张口便道来墨经,你说何本事才算真本事?”

    话音一落,古柔脸色一变,她柳叶细眉皱起,看着古绯眨了眨眼睛。

    古绯瞧见,便知古婉婷这番话是诳人的,要说大京墨家是这样的情形,她还相信,可这易州古家,如若也是这般,那早便在易州独占鳌头了。

    她只冷笑一声,毫不示弱地回视古婉婷,清冷嗓音如钟磐轻击,轻而远,清而透,一字一句在厅中响起,“还真是巧了,阿绯不才,从前机缘巧合之下,在大京墨家住过段时间,还真懂这墨的点滴事。”

    大京墨家!

    这四个字让闻之者心头一惊,古婉婷惊疑不定,她转头看向崔氏,一时半会不知要如何接下话头。

    岂料——

    “你真在大京墨家住过?也懂墨?”古将从屏风那头一个箭步蹿过来,脸上有凝重之色。

    古绯笑了,唇尖上翘,眼梢微挑,狡黠又俏皮,“从前无依无靠,自是到处晃荡,然有一日到了大京,与墨家墨坊一管事结了善缘,便有幸见过墨家墨。”

    她的话说的似是而非,半点不怕古将去查。

    先不说易州离大京光是快马加鞭都要五六天的脚程,就是到了大京,墨家人又岂是那等好见的,更勿论想要求证什么,就连墨家人自个都认不全族里上上下下的人。

    古将抿着唇,颌下胡须有颤动,他望着古绯的眸色有亮,“好,在青墨院住的还习惯?身子养的怎样了?”

    几乎是天壤之别的转变,在古婉婷诧异的眼神中,古将甚至微微弯了下腰,询问古绯。

    眼眸敛起,古绯因少见日月而苍白透明如白玉的脸上笑意浅浅淡下去,她手习惯地搁在膝盖上,“还好,多谢大伯关心。”

    古将点点头,抚了下美须,视线转到古婉婷身上,眉心细纹深刻了点,“婉婷,你是大姊,平时要多照应底下姊妹,今年十月就要出嫁,也该跟你母亲学学怎么管家。”

    古婉婷面无表情,撇开头,不应声。

    “哼,”古将被拂了脸面,心起隐怒,他一挥衣袖,对崔氏就喝道,“看你教的好女儿!”

    说完,当即背剪双手旋身离去。

    崔氏的脸色也不好看,知晓今日这些事端皆由古绯而起,偏生她还不能将人给得罪了去,连古将都表态了,她即便心里再不待见古绯,也得扬起笑脸,“看来,阿绯回来,咱们古家在易州扬名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崔氏掌管古家中馈这么多年,心计手段非同寻常,古绯和她言谈都打起精神,只怕一不小心便被绕了进去。

    就如同她那话,她还只说和大京墨家有那么点滴的关系,崔氏就已经不甘示弱的将古家扬名的大帽子给她扣下了。

    明知是坑,古绯哪里会有往下跳的道理,她朝丹青挥了挥手,示意丹青推轮椅,十分不以为然的对崔氏道,“大伯母多想了,咱们古家这么多年,在大伯和大伯母的操持下,可不是每日都是蒸蒸日上么?哪里有轮得到我这个不|良于行的小辈来费心的道理。”

    说到这,似乎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啊,还是吃吃喝喝安心养自个身子为重,劳烦大伯母往后一如既往得受累了。”

    崔氏讪笑几声,古婉婷浑身气息冰冷,饶是古绯这般挑衅,她居然也能沉的住气。

    “天色暗了,大伯母大姐,容阿绯先行退下了,身子骨不争气,这会就觉得困乏了,”古绯轻言道,说完她又转头看向古柔,“三姐姐可要一块回二房那边?”

    古柔笑眯了眼睛,她还是第一次见大房这边的人吃瘪,心下越发对古绯亲近,便道,“那便一道吧。”

    说完,还抢过丹青的活,自己动手亲自推古绯出去。

    到门槛边,伫立两旁的婆子这会不用人支使,古将走之前态度的转变谁都瞧在眼里,便腆着笑脸上前,弯腰为古绯抬轮椅。

    古绯也惯会处事,她点点头朝丹青吩咐道,“两位妈妈辛苦了,丹青,赏!”

    丹青依言从袖中掏出金裸子,一人赏了两三颗,两婆子喜笑颜开,接连着说谢谢五姑娘的话。

    不理身后崔氏和古婉婷是何阴沉的神色,古柔推着轮椅,丹青落后几步,两人迎着微凉夜风,瞅着暮色渐浓的夜色,古柔浅浅道了句,“谢谢……”

    那声音恍若轻羽落水,荡起看不见的波纹,并逐渐扩大到无边无际。

    古绯仿佛没听到,她闭着眼眸,头靠在轮椅上,有晦暗光影打在她脸上,斑驳摇曳,就这么一会她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已然睡着了的模样。

    古柔心有忐忑,良久都没等到古绯的回应,她低头一看,面目怔忡,无声失笑了。

    临到青墨院和雪雁阁分叉路口,古柔招手唤来丹青,小声的道,“五妹妹睡着了,小心点,别吵醒她。”

    说完,还为古绯掖了掖膝盖上的薄披风。

    丹青点头,瞧着古柔走的不见,她才回头推着轮椅往青墨院走。

    轮椅过大的轮子在小径碾压出轱辘轱辘的声响,像行在人心上,说不出的静谧又带些许的压抑。

    “丹青,当初你是大伯母那边分拨到青墨院的吧?”古绯清冷带低哑沙磁的嗓音响起,有莫名的冷意。

    丹青握轮椅把手的手一紧,她低头只能看到古绯发髻,瞧不出她的脸色,只得小心翼翼的道,“是,奴婢是大夫人拨过来的,可奴婢……”

    她话未完,古绯一挥手打断,“我只是问问,你想到哪去了。”

    明明只是再平淡不过的一句话,却让丹青觉得脚底冒凉气,她伺候古绯几个月以来,便一直摸不透她的心思。

    也许这一句话她还笑意盈盈,下一句话,便能让人惊惧不已,且说的和做的,压根就无迹可寻。

    像今天在大房膳厅,她在旁看着,唯有她知道一直淡笑浅言的古绯,每一句话之间,有多么的让人害怕,她还宁可同平时一样,即便古绯浑身有冰冷戾气涌动,也好过她在笑的时候。

    “丹青,下去吧。”快到青墨院的时候,古绯突然如此道。

    丹青回神,抹了抹额际不存在的冷汗,应了声,一抬头就瞧见青墨院院门边立着个穿粗布交领褙子年约五十的妇人。

    她心头一动,悄然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