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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天子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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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落于汴梁皇城正门宣德门御街东面的大相国寺,相传为魏公子无忌---信陵君的故宅,占地五百多亩,辖64个禅院、律院,养僧千余人,是为大宋最大的寺院。

    由于汴河从大相国寺前门流过,又有延安桥和州桥横跨汴河之上,这里便形成了一个码头,优越的位置加上远躁的声名。平时里,相国寺内外就多是善男信女,烧香祈福,若遇万姓交易,更是人头攒攒,处处鼎沸之声。

    天圣七年的这个春节,汴梁城人流涌动,摩肩接踵,一派繁华景象。

    正月初二这一日,卯时刚过,御街至大相国寺的道路两旁便把守着众多兵卫,道路两旁此时聚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汴梁的百姓却是知晓,惯例每年的初二都是辽使去大相国寺上香之日。可看今日这阵仗,却像是天子出巡,但方向却是大相国寺,难不成是天子至相国寺礼佛?怪道今日大相国寺山门也被皇城兵卫挡了个严严实实,未见放进半个闲杂人等。

    不多时皇帝的车辇出了皇宫南面宣德门,上御街,朝着大相国寺驶去,后面却是跟着辽国使臣的车架,夏国使臣以及高丽、吐蕃、龟兹等国使臣的众多车架。

    在同一时间看到本朝皇帝并诸国使臣,倒引得周围百姓议论纷纷,兴奋异常。

    自太祖以来,大相国寺内各院住持的任命和离职,均直接决定于皇帝。每逢住持就职,朝廷按例遣中使降香,谓之“为国开堂”,这相国寺倒是名副其实的“皇家寺院”。

    因而今日大相国寺的住持方丈,早便等在寺门前准备迎接圣驾,后面却是跟着众多高僧。山门匾额上,“大相国寺”四个大字是太祖亲题,此时也被擦拭的闪闪发光。

    皇帝赵祯下了车辇后,带着一众文臣及各国使臣,在方丈的陪同下进了大相国寺。一阵梵乐响彻寺内,显得寺内庄严肃穆,这是“维摩院”诸僧在奏乐。诸人站立其间,静听梵乐,一曲终了,皆眼现虔诚,除了辽使当中看上去英气勃勃,眼神却是满不在乎的一人。

    这人此时尚在回味昨日大宋元旦大朝会后宴席上的那些菜,尤其是其中一道名为“滴酥水晶鲙”的主菜,当真美味无比,当然“入炉羊”和“璇烤猪皮肉”也让人垂涎欲滴,宴席上的几十道菜皆鲜美无比,想到此,他便不由砸了咂唇。

    “三弟,不可造次。”边上气度高贵的男子眼角扫向这三弟,悄声说道。这三弟听闻此话,忙装模作样的收起了不恭的态度。

    相国寺内有天王殿、大雄宝殿、八角琉璃殿、藏经楼、千手千眼佛等多个殿宇,殿阁庄严绚丽,僧房鳞次栉比,大殿两旁又东西阁楼和庑廊相对而立,当真是一处富丽堂皇之所。

    各殿内及周围长廊上又有名字名画,最让人叹为观止的却是“画圣”吴道子的《文殊维摩菩萨像》壁画,和“塑圣”杨惠之的五百罗汉壁塑。

    一时间惊叹之声纷纷响起,望着那些使臣或崇敬、或艳羡的神色,陪同之臣顿觉无比自得,皆心内暗道,“大宋繁华又何止于此,果然是些番邦小国之人,见识短浅。”

    这时却无人注意道,皇帝赵祯在寺内高僧普照大师的引领下,带着贴身内侍阎文应朝后院走去。赵祯和普照大师一先一后进入禅房后,阎文应守在了禅房门口,赵祯则开门走进了内室,而普照大师却在外间蒲团上盘腿坐下,闭目诵经。

    内室椅上静静坐着一位中年女子,满是风霜的脸上望去如五十许人,一看便知长期过着清贫的生活,但温婉的气质却显示着未曾被岁月磨灭的善良。

    那中年女子端坐于椅上,虽然等了不短的时间,端庄的姿势仍显示着自身曾接受过的良好礼仪,她望着匆匆走进内室门后开始踯躅的身影,眼眶微红却面带微笑望着这十八年未见的青年,她想,今日得见,哪怕立时让她死去,她也了无遗憾了吧。

    赵祯立在门口,静静打量着这中年女子,渐渐地眼神由开始的不知所措转为热烈,又忽而转为悲伤,片刻后,他一个跨步跪在了那中年女子脚前,两手抱住那人的双腿,头更是埋进了她的怀内,低低唤了声“阿娘”,便哽咽起来。

    那中年女子忽闻此声呼唤,眼泪却是不受控制地滴了下来。抖着嘴唇喊了声,“祯儿。”

    一刻钟后,禅房门外又多了三个人,太后刘娥心腹内侍罗崇勋,带着两个小内侍立于门口,这罗崇勋却是太后今日好意派来随身伺候官家的。

    “闫公公,官家尚在禅房内?”罗崇勋轻声问着阎文应,他颏把钟前一个不留意,却被官家甩脱了自己,想起今日来之前太后的吩咐,他急急忙忙好容易找到了禅房门口,此时却是疑惑于官家为何独自来到这里。

    仿佛为了解开罗崇勋的疑惑,禅房内传来了问答声。

    “如何是当机一句?”

    “一言迥出青霄外,万仞峰前险处行。”

    赵祯又问:“什么是险处行?”但闻普照大喝一声,“咄”!

    赵祯问:“皇帝面前,何得如此?”普照说:“也不得放过。”

    “如何是夺人不夺境?”

    “雷惊细草萌芽发,高山进步莫迟迟。”

    官家复问:“如何是夺境不夺人?”答道:“戴角披毛异,来往任纵横。”

    问:“如何是人境两俱夺?”答曰:“出门天外迥,流山影不真。”

    问:“如何是人境俱不夺?”答曰:“寒林无宿客,大海听龙吟。”

    禅房内沉默片刻后,赵祯轻笑一声,说道,“多谢大师点拨。”

    门开处,一位年轻僧人走出禅房,冲赵祯双掌合十低念了声佛号便离去。罗崇勋看到随后出来的赵祯,方长出了一口气。

    随后罗崇勋低头悄声吩咐了左边的小内侍几句,那小内侍点点头朝前殿跑去。眼看官家已迈步朝院门走去,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忙附耳对右边的小内侍说了几句,自己便跟上了官家的步伐,而那右边的小内侍却是留在禅房门口未见离开。

    作为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的刘从广,平日的职责便是协助安排宫内的安全护卫,及协助保护官家出行的安全。此时各国使臣的上香已接近尾声,这时罗崇勋身边的一个小内侍匆匆跑来,踮脚靠近刘从广的耳朵不知说了什么,刘从广神色立时严肃了起来。

    眼见官家带领几人走远,禅房外的小内侍左右望了望,欲将手去推那禅房之门,这时门内却是传出一把悦耳的女声,“可是要进来看看?”这小内侍一愣,那手停在了门上却是上下不得。

    门被从里打开后,身着紫袄锦袍的女子傲然立于门内,小内侍未曾料到是此人,仅看一眼后便忙低下头去,躬身说道,“公主金安”,便退至门外一侧,再不敢抬头。

    这公主虽说毫不张扬,宫内却人人识得她,只因当今官家与之颇亲,公主平时内敛随和,宫内多数宫人都认得这华邑公主赵娴。

    赵娴今日却是恢复了本来装扮,她若有所思地望向罗崇勋身边的小跟班,问道,“可是要进去搜一搜才放心?”

    小内侍忙口称不敢,再不敢滞留禅房门前,后退几步便低头告退。

    赵祯礼佛完毕,离开了大相国寺,登上宫内车辇后,相国寺又开始对普通百姓开放了,越发多的人涌进了殿内上香。

    时至午时,赵娴却并不急着离开大相国寺,而是朝着藏经楼走去。从她离开后院之时,她便发觉周围有人遮遮掩掩暗藏着,她心内暗笑一声,打定主意要带着暗处盯着她的人,好好逛逛这相国寺。

    “小娘子这厢有礼了。”藏经楼前的赵娴听闻身后男声,缓缓转过身来。

    身后的男子顿觉眼前一亮,只见此女发饰简洁,长相明媚,一双黑眸清澈澄明,似乎一眼便能望进对方内心,虽然不是绝色,却是气质高贵,让人顿生既想亲近又不敢亵渎之心。

    说话的是一位白衣黑冠的青年男子,虽然汉话说的很流利,但这打扮和长相,以及身后跟随着异族打扮的侍从,却明显不是大宋之人。

    赵娴淡然地望着眼前这人,半响方道,“夏国太子?”

    有女子驻足楼前,显然是对这藏经楼感兴趣,夏国太子李元昊本来好奇之下,忍不住唤了一声,但那女子一开口便道出他的身份,倒是让他意外之下便对此女有了探究之心,李元昊微笑道,“小娘子知道本人?”

    赵娴点了点头,也不答话,回过身继续朝前走去。

    “小娘子可否告知芳名?”李元昊一愣之下忙追上又问,在大宋,男子对陌生女子问出此话显然是不妥。但李元昊本是夏国人,那里民风开放,各色女子又皆对他这太子有求必应,是以他竟毫不知觉这行为近乎无礼。

    迎面匆匆赶来一位绯衣男子,看到李元昊厮缠着赵娴,冰冷的面色愈发冷了几分,他几步走到赵娴面前,先对李元昊抱拳道,“夏太子有礼了“,又躬身对赵娴说道,“公主金安,如今前面各殿,上香之人颇多,还是让下官护卫公主一程。”

    赵娴听后低头思索片刻,对着刘从广微微点了点头,便随他朝相国寺后门走去,只留下李元昊在原地发呆,片刻后他笑了笑也朝着后门走去。

    不远处有两位男子望着这一幕,站立片刻后,其中满脸英气的男子笑道,“大哥,那女子原来是大宋公主,倒是毫无宋女矫揉造作之感,反倒极有韵味。”这人却是先前听梵乐时想到美味吃食之人,正是辽国长沙郡王耶律宗允。

    他边上的大哥辽国中山郡王耶律宗政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些远去的背影,说道,“大宋皇室内部看来并不平静,公主居然也有人盯着”。

    从正月初一开始,由于开封府允许百姓可以“关扑”三日,所谓“关扑”即是一种以货物为筹码进行的赌博式买卖,一切东西譬如食物、蔬菜、鸡鸭鱼肉、水果、鲜花、木炭、绸缎、珠宝、衣服鞋子、梳子、帽子、玩具各类百货,甚至酒楼的饭卡酒牌,都可以参加“关扑”,因而满大街都能听到“关扑”的吆喝声。

    大相国寺门前空地上围着一群人,卖主以一匹马为筹码在放“关扑”。本朝百姓虽然富足,大多稍富之家有着几头驴倒是不稀奇,可是拥有马匹的人家却是不多,这匹看上去颇为神骏的马引来了诸多买家。

    可是买家又哪有卖家精明,眼见好几个买家留下了买马钱,可是却连马毛都没能捞到一根,恨恨之余,只好作罢。周围却是围了大群兴致勃勃的观众,几乎没堵住了相国寺的山门。

    此时上香的,看关扑的人群乱糟糟的哄在了相国寺内外,进进出出无数人,大概谁也不会留意到,赵娴贴身女侍护着一位中年女子,混在诸多上香女眷中,乘着软轿离开了相国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