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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开学,再遇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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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延和徐泽来得不巧,孙童姑奶奶串门子去了,而孙寒也好容易才在疼痛中睡了过去,因此,他们既没能看到那个孙童口中凶恶非常的老妖婆,也没能看到伤痕累累的孙寒。

    时延本来想塞点钱给孙童,可孙童死活不要,一个劲儿地往后缩,声音还不小,弄得田里两个大人都不时望上一望了。时延没了办法,只好收了手,想了半天,也只能叮嘱孙童,告诉孙寒等好了的时候去找他。

    既然孙寒想要分一杯羹,那就让他一起掺和掺和好了。只是夏天不久就会过去,这毕竟不是个能长久来钱的事儿。

    刚回到屋里,孙秀就端着两个碗进来了。“诺,这是大娘煮的绿豆汤,来,先喝点,一会儿就开饭了。”

    “啊,大娘真好。”徐泽笑眯眯地迎了上去。这一路小脸纠结的,这时候总算是露出个笑容来,让时延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

    **

    多少有些出乎时延的预料,从那日他和徐泽去孙童家,一直到徐泽开学前一天晚上,时延都没能等到孙寒。时延身体好了,就重新骑上自行车,几个村子地转悠着卖棒冰。有的时候,他也会特意转到孙寒家门口,然而几次都没看见过孙寒,到后来,这心思便慢慢淡了下来。

    这将近二十多天的日子,时延倒是挣了不少钱,估摸着得有二百八十多。和原来手头的钱凑合一下,送徐泽上学倒是毫无压力。

    对于徐泽上学这回事,大家都颇为重视。晚饭的时候,四个人围聚一桌,孙秀先给徐泽剥了个鸡蛋,颇为郑重地说了些祝福的话,而唐安民则送了徐泽一本崭新的新华字典。本来时延还想劝徐泽不要紧张的,结果被他们俩的气氛一调动,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有些激动。

    时延识数,识字,这不过是上辈子学会的作为一个人基本的生活技能而已。然而上学,对于时延来说,一直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念头。倒也不是很想上,只是觉得那是一件很高贵、很文雅的事情,自己是做不来的。

    一夜难眠。

    清晨时延就被不安分的徐泽吵醒,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这小家伙正瞅着床头挂着的新书包笑呢,时延不由得也笑了笑。他不清楚徐泽在被他捡到之前在怎样的家庭,过着怎样的生活,然而至少在这一刻,徐泽是真真正正地满足着,为上学这件事情而欣喜。

    这就够了。

    “小泽。”时延唤了一声。

    “嗯?”徐泽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

    “来。”时延张开双臂。

    徐泽立刻笑着缩进时延怀里,头抵着时延的胸口咯咯地笑,“哥哥送我上学么?”

    时延收拢双臂,“当然。”有节奏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咚咚咚咚地,让他一时有些迷怔。还记得那些夕阳西斜的傍晚,厚重的窗帘遮蔽住的房间里,交织在一起的呼吸与心跳声,也是这般。

    9月1号,秋老虎回头,前几日还稍微降下来的温度陡一下又升了回去。

    时延带着徐泽到孙家村小学校的时候,就见门口的大道上家长孩子简直扎了堆,人头攒动,闹腾地不行。有的大妈一边跟自家孩子交代事儿一边不停地抹汗,有的则软硬兼施地把抱着自己大腿的孩子推往学校里去。

    主干道很宽阔,横向能走三辆车。不过这年头,怕是也没多大可能在这里实现车来车往。两侧都是大花坛,花坛与花坛间间隔不远,空当里摆着桌子,桌子后头坐着的一看就是老师,领着自家孩子的大姐大哥大妈大叔地都在这里排着歪歪扭扭的队。

    二年级到五年级的孩子学校都有档案,只用到学校报个到领新书就成了。只有一年级的新生要在老师那里登记家庭情况、联系方式之类的。

    时延随便拣了一个队伍站着,瞅着前头不认字的大妈正跟老师说着什么,他倒也不着急,四处打量着小孩儿以后要上的学校。

    进入校门的干道西边是篮球场,篮架篮筐都很陈旧,地上的线看着像是石灰粉划出来的,有的地方都抹开了。东边是操场,跑道是黑乎乎的煤渣,中间绿油油的草地,草得有膝盖那么高。

    操场南头是厕所,靠外侧标着男,靠里头标着女,进门的地儿还是露天的。

    四面的大白墙上写着“团结友爱,勤学上进”、“每天锻炼一小时,幸福生活一辈子”之类的红字标语。围墙特别高,墙头上都是玻璃碴子。

    顺着干道往里,三幢教学楼,一幢办公楼,还有一个小院子,里面都是联排的房子,只有一层。正中间是一扇铁焊的后门,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这样一眼望过去,学校还真是够小的,设施也相当简陋。

    时延正想着,忽然听到一个脆脆的声音,“小泽,时延哥哥!”抬头一看,孙童就站在徐泽身边,笑呵呵的,看样子很是兴奋。

    “童童!”徐泽笑着叫道。

    孙童仔细看了看徐泽,笑嘻嘻地说:“小泽,你可真好看。衣服好看,书包也好看,还是黑猫警长的,都是新的吧!”

    徐泽有些羞涩的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时延。

    “童童,你是一个人来的?”徐泽好奇道。

    “不是,”孙童指了指不远处,“我爸爸带我来的。”

    “你哥呢,”时延插了一嘴,“最近怎么都没见到他?”

    “哦,我哥他们开学早,现在住在学校里。”孙童回答。

    原来如此。时延暗道。自己直接挣钱了,倒忘了孙寒还要上学了。

    “小泽,我们待会儿一起报名吧。老师说,我们是按照报名顺序分班的,到时候,我们就是一个班的了。好不好?”孙童兴冲冲道。

    “好啊。”徐泽笑眯了眼睛。

    等了大约十几分钟,终于轮到徐泽报名了。这时候,学校里吵吵嚷嚷的声音渐渐静了下来,一声铃响,从教学楼里传来了朗朗读书声,交错在一起,高低起伏,拖沓杂乱,却让门口还未离开的家长们纷纷露出了笑脸。

    孙童的父亲跟时延打了个招呼,给孙童报了名,叮嘱了几句就回去了。时延没急着离开,等老师带着孩子们各自往自己的班级走,时延就牵着徐泽的手跟了上去。

    时延没有进教室,只是在窗口朝里望了望。跟他想象中的也差不了多少,前后两块沥青的黑板,正对的两面墙上一面挂着艳红的国徽,一面挂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红字和一个圆形的大钟。

    两侧墙上贴着中小学生守则,“热爱祖国,热爱人民”之类的。头顶是三个大吊扇,吊得很高。桌椅是联排木质长桌长椅,一排都坐四五个人。

    孩子们吵吵闹闹的挤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笑叫个没完。

    时延望着和新伙伴玩得开心的徐泽,笑了笑,悄悄地离开了。

    **

    徐泽按预计的上了小学,时延算是了了心头一桩心事。而他的卖棒冰计划也告一段落,接下来,他要在学校附近摆个小摊子。

    不过,他原来打算是开个小店,卖些本子、笔、零食之类的薄利多销的小玩意,但没想到学校里已经有两个小店了。一个在学校大门口,一个在学校侧门口。大门口那个店,店主还是孙晨家的什么亲戚。

    这样,时延就把这一打算给放弃了。

    时延绕着学校的围墙外围慢慢地走着,脑子里飞快地转过许多念头。实际上时延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多聪明的人,有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笨拙,否则他前世报仇也不会一开始就想到玉石俱焚。但时延觉得,只要自己多想想,总还是能找到出路的。

    正想着,迎面却走过来一行人。

    打头的人二十来岁,腰上缠着一把棍子,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眼睛左右乱扫,一看就是个流氓样。后头跟着的约摸十五六到二十出头不等,从肩膀到脖颈都是财狼虎豹的刺青,一边耳朵上好几个耳钉,有毛刺的、光头的,还有这年头极流行的杀马特造型。这样一群人站在一起,任谁都要躲一边去。

    时延不用细看,就知道是六子他们一伙人。

    当初他在村子里偷鸡摸狗的时候,就经常看见他们一伙人在村子里溜达晃悠,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其实是随时准备瞄准落单的人下手,先围堵,后吓唬,然后混点钱花花。

    时延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当时时延把仅剩的一小块馒头塞进了徐泽的嘴里,自己却饿得浑身虚汗,出来找东西吃的时候,腿脚发软,头冒金星,在路上绊了一下,就摔倒了,再也站不起来。

    他那时候,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然后,一只手捏着块鸡蛋糕递到他的眼前。那油汪汪的香味瞬间让他意识清醒,睁开眼睛朝那只手的主人看过去。

    一个笑得痞气的青年,就是六子。

    他伸手抢鸡蛋糕的时候,六子迅速把手缩了回去。时延有些怔怔地看着他,香味不断地引诱着他吞咽口水。

    六子回头和自己的狗腿子们对望了一眼,满脸既是得意又是嘲讽的笑意。

    “小子,想吃?”六子晃了晃手,勾着半边嘴角笑。

    时延的目光从六子那张脸转移到他手里的鸡蛋糕,噎了一下口水,却没有吭声。

    “哦?”六子笑了一声,“还是个有种的。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时延,”时延咬了咬嘴唇,才讷讷地回答,“我叫时延。”

    “嗯,时延,这名字好,”六子咂了咂嘴,和后头一群人又笑开了,“听着就有文化,贵气!”

    时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笑的,呆呆地看着,也不动弹,也不反驳。

    六子伸出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拍了拍,道,“哎,你看你饿得,没爹养,没娘疼,惨哟!以后跟着我吧,不包你顿顿吃肉,至少能吃饱喽,怎么样?”

    时延眨眨眼睛,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会儿,才道,“我……我还有个弟弟。”

    六子一怔,随即点头道,“行啊,把你弟弟也带上。只要你能打耐操,以后老大我保证你俩都能吃饱。”

    “真的?”时延有些不可置信,眼睛里满是惊喜。

    “当然。”

    “那……那好。”时延咬咬牙,点了头。

    六子笑了,把手里的鸡蛋糕塞给他,“诺,吃吧。”

    “嗯,谢谢。”时延狼吞虎咽。

    “来,叫声六子哥我听听。”六子看着他的样子,哈哈大笑。

    “六子哥。”时延傻笑一声,乖乖叫道。

    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有一天会饿肚子,身边总是有很多笑闹的男孩,时延还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传说中的好人、伙伴、朋友。

    后来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他错了。

    再生一次,时延已然能够正视过去的自己。所以,从六子一伙人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甚至连眼睛眨动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心跳无比平稳。

    然后,两下擦肩而过。

    等时延走远,六子忽然回过头,皱着眉头问旁边的“杀马特”,“那是谁啊?”

    “杀马特”想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以前住在那条臭水沟边上的小孩,没爹没娘的鸡|巴|蛋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哦……”六子拉长了声音,视线跟着时延,直到他转过一道墙,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