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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都是座很大的城。即便是雇上马车，想要绕着齐都走那么一圈，大约也是需要数个时辰的光景罢。
是以齐都多年来流传着这么一个段子：在齐都南边当言家小厮的小伙子三年内写了一百封书写着自己情意的情书，只为打动在齐都北边当雷门镖师的姑娘。那姑娘看了情书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据姑娘所说，小伙子是个好人，只是她自己无法接受异地恋罢了。
齐都之大可见一斑。
静思庵乃是整个大齐最大的一所尼姑庵，三年前为一著名商人女子所建。其坐落在齐都的南侧，依着南河而建，树木葱郁，流水叮咚，莺啼婉转，颇有些静谧安逸之意，恰是陶冶情操、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平日里这里一般鲜有人至，只是这几日，因着九公主被禁足于此的缘故，有不少慕名而来的百姓不时来此探访，虽然无一例外都被一概婉拒，然静思庵的静谧，多多少少被打破了些许。
藏书阁里，窗外投下巨大的树荫。有一女子斜斜倚窗，长身而立。她手捧一卷纸书不时翻看，神态看似专注，又似乎有些随性。她身着灰白色宽大僧袍，并未戴上僧帽，长及腰部的青丝被一根竹簪随意绾起。挺直的鼻上有一颗几不能见的小痣，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秀眉清目，冰肌玉肤，美得不似凡人。
一男子自某处黑暗现出，黑衣黑裤，眉锋凌厉，单膝跪下于女子身前。
“九公主。”
女子并未抬眼，只是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免礼。
男子会意，挺直背脊，沉声道：
“九公主不在宫中的这几日，各方面计划均进展顺利——朝廷内部，右相势力渐稳；民众之间，民心愈向公主——是以公主无需挂心。属下今日有三件事要禀告，且待公主下一步指示。
“其一，五皇子齐恒微有异动。近几月来他连番暗地联结朝中数名手握重兵的将领们，隐隐有迫不及待欲将造反之意。
女子合上书，将其随意置于几案之上，随后依案坐下呷了口茶，方才不甚在意地悠然道：
“齐恒素来刚猛有余智谋不足。想父皇虽五十有二年事渐高，精明却依旧不减当年开国那般。齐恒如此明目张胆拉拢兵权，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跳梁小丑想必翻不出多大的浪，莫要理他，随他去吧。”嗓音清亮透彻如水，听了会有种不自觉臣服的感觉。
“属下明白了。其二，下一届科举考试将于三月后举行。据暗桩透露，皇上有意在新科文武状元之中挑选九公主您的驸马。
女子蹙眉，微微敛去笑意：“父皇这次不知为何，态度格外坚决，完全听不进去本宫前些年所用托辞……也罢，这回便遂了他意。从科举状元之中挑选总好于那些官员子弟罢——驸马身出平民，反而更好控制。”
男子点头，继续道：“其三，雷门镖局二少主身患三月的怪疾，昨日夜里被医治痊愈。”
“哦？”女子终于有些情绪波动，语带好奇：“本宫记得雷二少的恶疾甚为可怖，雷家寻遍名医也未曾治愈……那位神医是何等人物？”
“具体身份尚不知晓，只知是两名年轻的姑娘家。身做江湖人士打扮，似乎均为练家子。需要属下去探查么？”
医术过人的年轻姑娘么……言歆心念微动。一张多年以前，缺了两颗门牙笑得格外夸张的小圆脸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二十二岁的言歆的五官已经完全长开，美得更胜当年。她也不再抗拒人多之处，十年来各种大场面的锻炼足以把她变得长袖善舞百毒不侵。
一晃已经十年了。
当年记得格外清晰的面容，如今也开始变得模糊。
十年前，父皇为了封闭消息下密令将林庄屠城，自那天起她便开始寻找不见踪影的沈小乔。然而凭着连她都自己引以为豪的情报网，找了十年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找到了又能如何呢？
也许只是为了证明她还活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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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无理要求的雷鸣老大叔的无理要求，自然是被胸怀坦荡的沈乔欢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不行。”
雷鸣大叔谄媚的笑，笑得脸上的褶子绽成了一朵菊花：“您要不要再考虑看看？在下看姑娘睿智非常，定能胜任雷门代家主……”
“不行。”
绽开两朵菊花：
“这实在是因为雷门如今青黄不接……众多老人出走，又缺少经验丰富的镖师，马上有一趟非常重要的生意，在下不得不亲自押这趟镖……老家主年事已高，二少爷大病初愈尚未恢复，在下实在是……”
“不行。”
朵朵菊花：
“姑娘……您真的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明天早上再给在下回复也可以的呵呵……”
“不。行。”
好嘛，看她们没钱没去处没势力就像随便塞个烂摊子给她们？难道他以为她们是义工吗？给他们上上下下五百口人免费体检还不够？不过雷门现在到底是沦落到什么地步了啊，居然随便抓个人就巴不得把烂摊子给交出去……她才不要当替死鬼啊喂！就算你笑出一万多菊花她也不会退让的！
见沈乔欢态度坚决至此，雷鸣老大叔整张脸瞬间瘪了下去，就像一朵干枯的菊花。有气无力道：“那姑娘们早些歇息吧……老夫也告退了。”随后拖着伤痕累累的干枯身躯蹒跚着慢慢走出了房门。
背影好不凄凉。
沈乔欢和赵雅姑娘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明明是她们有理在先，怎么现在好像感觉全部都是她们的错呢……
嘛，算了。正事要紧。
她们得尽快去言家找到言歆，问清当年的情况。
所幸沈乔欢虽然脑子不够用，但起码在关键的大事上的记性还是不错的。
因为其他房间都太久没有打扫了，管家只能抱歉地告知她们只能腾出一间刚走不久的镖师的房间。
沈乔欢倒没觉得什么，毕竟这么多年在山上她们都是同床共枕——她保证不会告诉别人美丽的赵雅姑娘直到八岁还会尿床的事实的。
“诶……？只有一件房吗？”赵雅姑娘居然表现出了略带羞涩的为难。
管家再次抱歉的摇了摇头。
沈乔欢十分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小雅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情感到为难？！难道她是被嫌弃了吗？
一种被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嫌弃的羞辱感强烈地冲击着沈乔欢的玻璃心。
直到她们都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这种心情也没有得到丝毫平复。
沈乔欢偷偷侧头去看，发现赵雅姑娘也是睁着一双大眼毫无睡意。
“我说小雅啊……”
“小乔……”
沈乔欢一愣：“你先说吧。”
“唔……”赵雅姑娘翻了下身子，黑暗之中看向沈小乔的眼睛，“小乔，我们明天要干什么啊？”
沈小乔略一思忖，道：“明天上午我会帮雷家的人检查是否患有恶疾……下午我们就一起去拜访言家吧。”
赵雅疑惑道：“言家？那是什么？可以吃吗？”
……
沈乔欢才记起，她还没有和赵雅提过这件事；而且，赵雅姑娘是没有见过言歆的。
沈乔欢想了想，道：
“还记得我们在林庄的时候，我和你说的那个很可怕的大姐姐吗？她长着七个脑袋和八条手臂，会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半夜的时候还会爬出来吓人的那个。”【详见第七章】
“记得！当时你领着我去你家玩，路过一个房间时你告诉我的。”因为太过恐怖所以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啊。
沈乔欢想，现在再和这只超龄萝莉解释当年错综复杂的事情恐怕三言两语难以说清，干脆将错就错。
“那个姐姐现在住在齐都的言家，而且林庄是在她离开我们家之后才不见的，所以我们找到她，应该就可以知道当年的事情了。”
言家人在赵雅的心里已经完全沦为怪物的代名词了。
“小乔你放心，”赵雅姑娘握拳坚决道，“明天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不会让那些怪物把你吃掉的！”
……这个误会得好像比较严重啊。
……算了懒得解释了。
“……我说小雅啊，你是不是……嫌弃我啊？”沈乔欢非常的悲伤。这种悲伤和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女儿养大到头来却被女儿嫌弃的妈妈是一样的心情。在确定了自己睡姿良好并且不磨牙不打鼾不说梦话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之后，沈乔欢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住一间房啊……明明十年都这么过来了。”
咦，这话说出口怎么有一种求-欢的味道在里面……
透过黑暗，沈乔欢居然发现赵雅姑娘的脸非常可疑地红了。
“没……没什么啦！快……快睡觉！”
赵姑娘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心中羞恼道：
还不都是因为你放在你行李包夹层里的那本书！她上次略微翻了翻发现都是图画，因为是本剑法书就拿出来仔细看了看，没想到里面竟是……是……
要是沈乔欢知道这个她一直认为纯洁到不可救药的超龄萝莉看了她的珍藏书，她一定会有从珞云山上跳下去的冲动的。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