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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少年一世能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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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母子可是要效那壬女象傲之事?”

    此话一出,在场能听懂陈卞话中之意的人都不禁变了颜色。

    好重的话,好重的比喻!

    陈越也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这番姿态做的真够足啊,同时又给自己身上加上了三分压力。

    陈卞引用的话虽然只是典故的一个片段,但在以儒家为正朔的大宋,凡是入学读过几年书的都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尧舜禹汤,被儒家奉为上古四圣,乃是文人士子必定深悉的四人,其中故事,便是陈越那只知斗鸡走狗的前身也都知之甚详。

    舜父瞽叟,亲母早逝,瞽叟续娶壬女,生子象。舜对家长极为孝顺,而其继母壬女与其弟象多次害他,却“欲杀,不可得;即求,尝在侧”。

    以此来喻郑氏与陈羽,其实并不十分贴切,但人人都能听出他话中之意。

    郑氏愣了一愣,随后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嘴唇颤抖地说不出话来。陈羽赶紧上前将她扶住,他的心中也是怨愤无比,不明白自家父亲为何今日会如此无情,但他前些日子经受打击之后到底是成熟不少,努力平复下心情,道:“大人何至于如此?”

    陈卞抬眼瞟了二人一眼,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如今是宋朝,不似后世明清动不动就文字狱,当年蜀中有人献诗成都府“把断剑门烧栈阁,成都别是一乾坤”。公然鼓动造反,结果当朝官家的做法是赏了他一个司户参军的官做,所以平日里借谁比喻倒是都没有太大关系。

    陈越不能肯定他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他是为了家中和善也好。为了避重就轻也罢,这话除了数落郑氏与陈羽外,也是在提醒自己学好上古先贤舜的做法,自己却不能不开口了,裣衽恭声道:“二伯言重了,小惩大诫便可。”

    厅中众人听了又是一惊,几名下人手心都捏出了汗来,都说这位五少爷心性大变。没想到在陈卞面前还敢摆出如此气势!

    看似恭敬温润的出声,却一脚把陈卞留下的台阶踢开,到得此时竟然还要“小惩大诫”,这是要打郑氏和二哥的脸啊!好狠的少年郎!

    若是一般人最多说一句“误会”轻轻揭过也就罢了。他却还是不依不饶,当真不知是说他不识时务好还是说他狂傲的好。

    陈卞微微眯起眼睛向陈越看去,心里也暗暗吃惊,他赶回来之前是听说过陈越最近一段时间的事迹的,刚才也特意做足了姿态。若是从前怕是自己站到他面前便能解决,没想到如今他却得寸进尺,反身将了自己一军,确实是有些失算了。他这次回来自然有他的目的。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回家中演这一出戏来,甚至回来前都没有让人通知家里。还选了老爷子不在的时候来办这件事,这时候自然不想功亏一篑。皱眉思索着对策。

    陈越说完话之后便垂手低头立于一旁,一副谦知有礼的模样,让人不禁感觉他先前的话确实是谦虚礼让一般。

    陈卞沉默片刻,斜睨了郑氏与陈羽一眼,道:“既然尚文只要‘小惩大诫’便可,我也就不为己甚了,这如何惩治便由尚文亲自来定。”

    陈越先前便觉得陈卞这次回来绝不会是为了替自己出头这么简单,不说他身为长辈不可能专程为了这点小事跑回来,即使他当真是看不下去,又何须将事情弄得这么大,自家事关起门来解决掉,还怕自己不领他的情?现在又将球踢回到自己手上,便愈发确定了他不是出自真心。大宋以孝治天下,以侄逾越而妄定婶、兄之责,他今后若想为官则举步维艰,哪怕行商也难免被骂作不孝不义,做事都将平添一份阻力,最好的方法,只能是息事宁人。

    旁边二房的一个老妈子怕陈越不识好歹再咄咄逼人,抢着出声对陈越道:“家中长辈总是为子侄辈好的不是?许是被奸人蒙蔽才至于此,原先本也是好意帮五哥你的,不过一点误会罢了,我看让二哥儿给你端茶道歉如何?”

    厅中众人都暗暗摇头,看陈越刚才的应对,接下来估摸着要么苛以重责,要么干脆揭过,怎么可能受这不上不下的赔礼?

    陈卞瞪了那老妈子一眼,自是怨她多事,吓得那老妈子赶紧缩到别人后面不敢再多嘴。

    “既然如此,便按她说的办吧。”陈越脸上带着一丝谦恭的微笑,伸手指向那缩在人后的老妈子。

    “什么?”

    陈越的话倒是又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连陈卞都险些惊讶出声,随后咳嗽了两声掩饰过去。他听说了陈越最近的作为后心中原本就没将陈越当做易于之辈,刚才一番应对又将陈越在心中拔高了两个档次,却没想到原来陈越还想着占这等小便宜,却是失了原先的水准,心中舒了口气:‘到底还是年轻气盛’。

    “我说便按她说的办。”陈越似是回答刚才有人惊咦出声的话,又重复了一句。现在的场面,他已经不可能再去要求郑氏做什么,相比起今后的前途,自然不会当众强逞一时之气,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够权衡的,不过也不会让他们轻轻的揭过去。

    “听到没有,维广你还不去端茶?”陈卞厉声道。见陈越如此做法,他心里倒是轻松了不少,不过这种时候不妨再做做样子给人看看。

    先前出主意的老妈子见采纳了她的意见,便从人后钻出来,颇为得意地转身出门去准备茶水。

    陈羽虽然并不甘心,但也不敢违拗自己父亲,低头就准备去端茶过来。

    “慢着。”陈越伸手示意他先停下来。

    “尚文这是?”陈卞呵呵笑了一声,“可是觉得刚才的处置又不合心意了?”虽然是笑着,但人人都听出其中没有一分笑意,说出的一个‘又’字,很显然的表明他已经颇为不耐。是啊,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这时候陈越若还要反口,纵然他有什么目的,怕也要忍耐不住了,毕竟他还是陈越的长辈,今番也已经给足了陈越面子。

    “二伯误会了,”陈越仿佛没有看出陈卞的不耐,脸上依然带着谦恭的微笑,伸手指向一边脸色惨白的融香道:“既然二哥要端茶,如何能少的了她?”

    “嘶……好狠……”

    一旁的下人刚刚缓过一点,又不约而同的倒抽一口凉气,偷眼抬头看去时,只见陈卞早已脸色铁青。

    “这是要让二哥与仆婢同属啊……”一人忍不住轻轻慨叹一句,被旁边同伴悄悄拉了拉衣袖反应过来,赶紧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