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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华长公主忙道:“既然七弟妹已经被姚太医治好了,那么皇上这病也不必担心的。皇上刚刚醒过来,身子还虚弱着,张院令,你看是不是应该给皇上进点补汤?”
“长公主说的是,皇上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是应该进点温补的膳食。”张苍北经凝华长公主提点,赶紧的吩咐身后的医女:“快去把给皇上炖的红枣枸杞燕麦粥端上来。”
林素墨忙端了一碗炖的烂烂的燕麦粥上前来,却被皇上一把推翻在地:“都出去!”
众人一愣,皆有些反应不过来。
“都给朕出去!”皇上忽然嘶吼一声,连身上的被子都掀了下来。
“皇上!”丰皇后忙拉了被子给皇上盖上去,想伏在皇上的身上哭。
“出去!”皇上一把推开皇后,然后大手一挥掠过所有的人,怒喝:“都出去!”
谨王和燕王对视,诚王和镇国公对视,凝华长公主看了看周围的几个男人,最后默默地叹了口气,率先起身往外走。于是几位王爷和镇国公也都跟着长公主出去了。
大家都明白,皇上暂时接受不了失明的事情,乱发脾气也情有可原。让他发泄一下就好了。只是皇后还有些不甘心,想要陪着皇上,却被皇上一把推开:“你也出去!”
众人依次从帐幔之后出来,一个个脸上都是愁眉不展,万般无奈。
诚王爷叫了一声张苍北,问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正如王爷所言,皇上颅内的淤血尚未完全消除,失明只是暂时的。可是……”张苍北说到这里,沉沉的叹了口气。
“可是什么?!”凝华长公主着急的问。
“可是姚燕语的内息已经耗尽,而且这次又与往日不同,也不知道她需要多久才能恢复。臣也可用五龙针法为皇上活血化瘀,可……五龙针法到底比不上太乙神针的功效快。”
“不是还有姚燕语研制的新药吗?”燕王问。
“是的,但用药也要有个限度,也需要循序渐进。”张苍北为难的说道。
凝华长公主急切的问:“那如果用药和你的五龙针法加起来,大概要多久才能让皇上重见光明?”
“这个么……”张苍北沉吟片刻,摇摇头,“臣不好说。毕竟还需要皇上的配合。就目前来看,皇上似乎很是激动,这对他的恢复也没什么好处。”
“哎!”诚王爷重重的叹了口气,心想这可麻烦了!难道真的要选皇子立储君了不成?
镇国公看了一眼凝华长公主,也默默的叹了口气。皇上失明,于朝政肯定是顾不上了,四个辅政大臣料理朝政也不是长久之计,看来立储君势在必行了!这可真是让丰宗邺那只老狐狸给算着了!
可是,目前这几位皇子之中,谁才是合适的人选呢?镇国公又看了一眼诚王爷,在心里把几个皇子都划拉了一遍,最终还是默默地叹了口气。几个皇子都不错,但登上帝位……还都差着火候。
皇上虽然要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但张苍北也不敢在皇上跟前不留人。
林素墨身为医女便被留在了里面,只不过这位姑娘躲在角落里大气儿不敢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靠在床榻上发呆。
皇上三十四登基,至今已经在位二十七年,在这将近三十年的时光里,他励精图治,勤政爱民,西征,北征,把大云朝的版图扩出去几百里。他对外抵御强敌,对内礼贤下士,于朝政上从未懒惰过。纵然称不上千古明帝,但在他在位的这些年也算是国泰民安。
想不到到了晚年,却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大云朝第四代皇帝不是龙御归天而立新帝,而是因为双目失明不得不退位!这将会成为大云朝历史上怎样的尴尬?!
皇上一个人抱着腿在床上坐了很久,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转身下床,因一脚踩空,整个人便往前栽去。
林素墨吓了一跳,急忙跨上前去一把搂住皇上的腰:“皇上小心。”
皇上差点摔个倒栽葱,心里烦躁之极,于是一把推开林素墨:“狗奴才!谁让你在这里的?!”
林素墨惊慌之中立刻跪下,哀声求道:“求皇上恕罪。奴婢是奉张院令之命,留下来服侍皇上的。”
“张苍北?”皇上伸手摸索着一边往前走一边问。
林素墨忙起身上前搀扶住皇上的手臂,引着他去窗下的矮榻上落座,方婉声回道:“回皇上,是的。”
“你是国医馆的人?”
“回皇上,奴婢是国医馆的七品司医林素墨。”
“林素墨?”皇上喃喃的念叨了两遍,又问:“姚燕语呢?”
“姚大人两日之内用太乙神针给皇上施针七次,现在已经殚精竭力,昏厥过去了。”林素墨说着,又柔柔的叹了口气。那声音低低柔柔的,竟比春夜细雨更温润绵软。
皇上烦躁的心绪便在这一声轻轻地叹息之中莫名其妙的安静下来。
“你很担心你们姚大人?”皇上转头面向林素墨,虽然他看不到,但有这样温婉声音的姑娘,肯定长的不会太差。
“姚大人教奴婢医术医道,教奴婢治病救人的本事和为人处世的道理,是难得一遇的良师。奴婢尊重她,信任她,希望她能闯过这次的关口。况且,也只有她快些好起来,才能给皇上医治眼睛啊。皇上想,姚大人只用了两天的功夫便把皇上从昏迷中救醒,只要她恢复过来,肯定也能治好皇上的眼睛。”林素墨温言软语。
皇上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你说的不错。”
林素墨漂亮的丹凤眼闪过一丝晶亮,忙用更柔更低的声音问:“所以,皇上愿意让奴婢服侍您吃点东西吗?您睡了两天了,一直没有进膳,身体如何受得了?”
皇上沉思了片刻,方轻叹一声,应道:“好吧。”
“请皇上稍等,奴婢去去就来。”林素墨温婉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这在皇上听起来,又觉得心间一畅。
皇上在大发雷霆之后,居然听了林素墨之言,同意进食了!
这在外边几个王爷及皇后和长公主看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但还是凝华长公主率先反应过来,立刻同张苍北说:“皇上刚刚醒来,身边需要有细致入微的人照顾,这个林素墨很不错,皇上也喜欢她,就把她留在皇上身边吧。”
张苍北忙应道:“她本来就是七品司医,留在皇上身边照顾也是应该的。”
凝华长公主轻笑:“你这老头儿真是有趣,难道你还想让她回国医馆去?皇上喜欢她是她的福气,我说的是让她长留在皇上身边。”
张苍北一怔,尴尬的笑了笑,应了一句:“是。”
丰皇后不悦的皱眉:“后宫佳丽三千,难道还不如一个七品医女会照顾皇上么?皇妹也太操心了,竟然连皇上后宫的事情都管。”
凝华长公主轻笑一声,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啊,后宫佳丽三千却没有一个能是皇兄的解语花,真不知道皇后这中宫之主是怎么做的。皇兄后宫的事情我没心思管,我只关心皇兄的身体。”
丰皇后咬牙,还要还嘴,凝华长公主又蹙眉叹了口气,盯着丰皇后的脸,问:“我真是搞不懂皇嫂心里在想什么。就算抛开国家大义不说,皇兄还是皇嫂你的丈夫。皇嫂身为人妻不能全心全意为丈夫打算,心里却想着那些别人生的儿子们,难道你能确定那些跟你隔了一层肚皮的儿子将来会真的孝顺你把你放在他们的亲娘前面?”
说完,凝华长公主嗤笑一声,看了皇后锅底一样的脸色一眼,转身走了。
*
皇上吃了一碗燕麦粥之后,心情已经从谷底走了出来,当即便传唤诚王,谨王,燕王,镇国公父子丰宰相及卫章入内议事。
又听诚王说自己出事之后,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四个皇子都来南苑探视,但为了不让皇上昏迷不醒的消息扩散开来影响社稷安稳,诚王和镇国公做主,把四位皇子都留在了行宫,不许离开。皇上听说后,便赞诚王做得好,又吩咐让四个皇子觐见。
这边进进出出,一番忙碌,而后偏殿内,姚燕语却晕天黑地的睡着。
凝华长公主过来探视过,但除了叹息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吩咐旁边的翠萍:“好生照顾你家夫人,有什么事情及时跟本宫说,本宫会给你们做主。”
翠萍忙欠身答应,犹豫了片刻方道:“上次我们夫人昏倒之后,劳烦长公主请了空相大师过来帮她调理过内息,不知这次……”
“我已经安排人去找空相大师了,他与你们夫人也算谈得来,若是方便,自然不会拒绝。”
“谢长公主。”翠萍赶紧的福身。
凝华长公主轻叹道:“谢什么,她是为了给皇上治伤才这样,说白了也是为了大云。我们都该谢她呢。”
皇上跟诸位王爷大臣们商议之后,决定第二天一早回宫。他如今双目失明,自然是无法料理朝政。那么国事便由恒郡王,憬郡王两个皇子会同四位辅政大臣料理,要紧的大事自然还是要呈报皇上定夺,诚王监管兵部,燕王监管吏部和礼部,谨王监管刑部,宰相丰宗邺监管工部和户部。
如此,六部事宜皆有天子近臣监管,而朝廷琐事又有两个皇子和四个辅政大臣料理,皇上便可安心养病了。
皇上回宫时姚燕语依然没醒,卫章脸色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有自眉宇之间透出的煞气,一丝一缕的犹如实质般压过来,把周围所有有生机的东西都毙成渣。
唐萧逸看见卫章抱着姚燕语上车,乖乖的上前打起帘子,等着人钻进马车又体贴的把帘子放下去,还低声问了一句:“将军,车内炎热,要不要叫他们般一桶冰来?”
卫章低头看了一眼姚燕语苍白的脸色,冷冷的赏了他两个字:“不用。”
唐萧逸暗暗地吁了一口气朝着翠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舌头一伸:“咔。”
翠萍无奈的笑了笑,这种时候,也只有唐将军敢上前去问将军话了,换了其他人,边都不敢往前凑的。将军是真的着急了!翠萍默默地想,真不知道夫人醒来后将军会怎样。
回到府中,卫章抱着姚燕语下车,迎上前来的长矛也被将军的脸色给冻的原地打颤。再偷偷地瞄一眼跟在后面的翠萍,翠萍也冷着个脸。长矛从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啥也别说了,赶紧的忙自己分内的事儿去吧,省的不小心撞到刀口上被将军砍成九九八十一块。
偏生空相大师心血来潮正在闭关,凝华长公主派去的人连人都没见到。唐萧逸闻言又长叹一声:空相大师啊你说你都一把年纪了闭的哪门子的关?!
卫章乎寸步不离,一直守在姚燕语的身边。所有的军务都交给了唐萧逸,兵部那边也告了假。反正如今是恒郡王监国,一些事情也都大开方便之门。
王夫人,宁氏,姚凤歌姚雀华等人都来探视,姚凤歌甚至想把瑾月交给宁氏去带,自己要留下来照顾姚燕语,被苏玉蘅劝住了。
韩明灿眼看就要生了,还坐着马车来了一趟,把苏玉蘅给看的心惊胆颤的,生怕她一不小心把孩子生在将军府,只等她看了几眼便催促:“姐姐先回去,等姚姐姐醒了我立刻派人去跟你说。”
韩明灿哀叹连连,只留下一些滋补的药品诸如老山参之类的东西,便回去了。
姚燕语这一觉睡了三天四夜,醒来的时候刚好是清晨。借着明媚的晨曦睁开眼睛,姚燕语一眼便看见那个坐在床边闭目养神的人时,不禁皱起了眉头,低低的叹了一声:“唉!”
卫章立刻就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一把握住姚燕语的手,冷澈的眸子冰雪消融,乍开一丝暖意:“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先喝点水?”
姚燕语轻轻地摇头。
“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浑身没有力气?”卫章又立刻紧张起来。
姚燕语继续摇头。
“那,想不想坐起来?”
“你去照照镜子。”姚燕语轻笑着,她没有力气,说话几乎也没有声音,但卫章只看唇形便知道她说的什么,于是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衫还是几天前的,再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已经不再扎手,长得挺长了——唔,说起来好像几天都没洗漱了?
这不好,夫人是最喜欢洁净的人。于是卫将军立刻唤了人进来服侍夫人,自己则匆匆去了净室。
不过是姚燕语喝了一盏温水的功夫,卫将军便去而复返。经过一番收拾,邋遢将军又是酷帅狂霸拽的型男一枚。姚燕语看见容光焕发的丈夫,忍不住微笑。
卫将军看见夫人笑,一身的冰碴子皆如春水消融。上前去半跪在床榻跟前,轻轻地拂过她的脸颊,低声叹道:“你总算是醒了。”
“本来就没什么事,就是累了而已。这又不是头一次,你还这么紧张。”姚燕语低声笑道。
“这次实在是太危险了。”卫将军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在你完全恢复之前,不许再动银针,不许再给人看病。我会给皇上递奏折给你告假一年,你在家里好生休养。”
“不是吧?”姚燕语讶然的瞪大了眼睛,告假一年?皇上会答应吗?
卫章看着她明澈的眸子,握着她的手骤然用力,低声说道:“如果你这次不听我的话,以后我都不许你行医。”
姚燕语抿了抿唇,愣愣的看着他不说话。
“之前成婚的时候我们曾经许下誓言相守终生,你知道什么是终生吗?差一天,差一个时辰都不是终生。所以你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不能由着你糟蹋。”卫章笃定的看着她。
“知道了。”姚燕语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抚上他冷硬的眉弓骨。他的眼神太深太重,她纵有千言万语可反驳,此时此刻也说不出来。
姚燕语醒来的消息很快被诸多亲友知晓,姚远之又叫王夫人前来探视,姚凤歌,韩明灿,凝华长公主跟前的人,诚王府的人以及宫里皇上的人,恒郡王的人等等都纷纷而至。各种珍贵补品药材食材以及宫里赏下的珠玉金银等物满满的堆了一屋子。
只是众人想不到的是,姚太医醒是醒过来了,但却因体力透支太过,依然躺在床上不能下地,平日饮食起居皆有人服侍不说,双手更是没有一丝力气,连针都捏不稳。
皇上听闻此事后,又着急起来:“她连针都拿不稳,可怎么为朕施针?那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光明?你们速速想办法,务必要把姚太医的身体养好!”
恒郡王和诚王,镇国公以及几位辅政大臣听了这话俱都一筹莫展。天下能搜罗的补品都一一送至辅国将军府,可姚太医的身体依然不见好转,这可如何是好?
然正在众人无计可施之时,卫将军的奏折递上来了。卫将军自幼习武,读的书多是兵书,所以奏折写的简单明了:
启奏吾皇万岁:因臣之夫人姚氏身体十分虚弱,需要静心休养,臣特替夫人上书告假,请皇上准许臣陪同夫人姚氏去京郊农庄休养身体。臣当万分感念皇恩浩荡!臣辅国将军卫章跪谢圣恩。
皇上听恒郡王把奏折念完,半晌方问:“姚远之,你以为如何?”
姚远之忙上前回道:“回皇上,臣昨日让内人去探视小女,她人回来时眼睛都哭的肿了,说燕语如今跟废人一样,连针都捻不住,吃一口饭喝一口水都离不开人服侍,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姚远之说到这里,也红了老眼。
“哎!”皇上重重一叹,摆摆手示意姚远之不要说了。
诚王爷看了看左右,拱手回道:“皇上,姚太医这两年在国医馆殚精竭虑,研制了几十种新药,也的确够辛苦的。如今身体不适,也理应给她一段时间去休养。只有她的身体好了,才能继续为皇上分忧啊。”
镇国公也随声附和道:“诚王爷说的不错。请皇上准姚太医去城郊养病,姚太医身体养好了才能给皇上医治眼疾。”
“姚燕语去养病也就去吧,只是这卫章要陪着去……”一直没说话的太史令梁思阡吞吞吐吐的开口了,“卫将军身为辅国大将军,又担着兵部的职务,就这样告假回家陪夫人……似是不妥吧?”
韩熵戈听见这话骤然回头,看见梁思阡眼睛里闪过的一丝精光,于是淡然说道:“梁大人,兵部的事情由诚王爷监管,王爷心中自然有数,大人多虑了。”
“卫章在兵部的差事七弟找人接管一下。朕若是只准姚太医一个人去养病,怕是朕的大将军也无心军务,不如让他一起去吧。”皇上倒是被梁思阡提醒了。
“是。请皇上放心,臣弟一定料理妥当。”诚王爷一边答应着,一边朝着梁思阡甩过去一记冷眼。这人打得好算盘,觉得这样就可以把卫章从兵部拔出去?
皇上准了姚燕语出城休养,卫章十分的高兴,至于兵部那点差事丢了就丢了,想想自从成婚之后,不是他忙的不着家,就是夫人忙的不见人,两个人几乎就没消停过。
人家新婚夫妇都还有个假期在家里卿卿我我,他们两个人整天就知道瞎忙。如今好歹可以抛开这些糟心事儿去过几天清净的日子了!
卫章也没打算去多远的地方,只打算带姚燕语去蜗居小庄住些日子。那里和牧月小庄连成一片,大片的土地种的都是草药,是夫人的心头宝。而且屋子修建在山林之中,凉风习习,不见一丝暑气,最适宜夏天休养。
姚燕语靠在榻上看着香薷,乌梅,半夏,麦冬四个人进进出出的收拾东西,便忍不住开心的笑。
有句话说得好,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姚燕语开心的想,趁着意外还没到来之前,先跟心爱的人去过几天随心所欲的日子吧。
“姐姐!姐姐!”苏玉蘅一边喊着一边进门,差点跟香薷撞个满怀。
姚燕语无奈的笑了笑,虚弱的说道:“你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不能好好地走路?”
“姐姐!韩姐姐要生了……”苏玉蘅着急的跑到姚燕语跟前,她习惯于有事就跑来找姚燕语,等到了她跟前才想起,姚姐姐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别人,于是一声叹息之后,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韩姐姐怎么样?”姚燕语一看苏玉蘅的脸色便知道不好,因皱眉问。
“稳婆说有些难产。”苏玉蘅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像是胎位不正还是怎样的,我也说不清楚。”
“长公主呢?”姚燕语想着凝华长公主那么疼女儿,应该会给女儿找好了有经验的稳婆了。
“长公主在侯府呢,长公主早就找了四个稳婆,可是……哎!”苏玉蘅无奈的叹道:“稳婆也说没有办法。”
“叫人准备轿子,抬我去看看。”姚燕语说着,便挣扎着坐起身来。
卫章忽然掀开门帘进来,冷着脸看了苏玉蘅一眼,沉声说道:“你连路都走不动了,去了又能怎样?”
“有翠微和翠萍两个人足够了。”姚燕语抬头看着卫章,低声说道:“韩姐姐带我不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凝华长公主把廖太医传过去了,还有四个宫里的稳婆,他们自然会有办法的。”卫章说着,又看了一眼苏玉蘅,眼神凌厉,尽是责备之色。
苏玉蘅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也跟着劝道:“是啊姐姐,你不要担心了,廖太医是太医院的妇科圣手嘛,有他在,韩姐姐会没事的。”
姚燕语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心头的惊慌,其实胎位不正倒是不可怕,可怕的是脐带绕颈。如果脐带缠在孩子的脖子上,搞不好孩子生下来便被勒死了。
一个女人怀胎十月多么不容易,若是不能顺利的生下健康的孩子,那将是怎样的打击?可是这些话她现在又不能说。
卫章看着姚燕语一脸为难的样子,上前两步在她面前蹲下来,低声说道:“上一次,你为了救萧太傅一命昏厥过去,你知道靖海侯夫人当时的神情吗?当时她一脸的悔恨,不停的说若知道会这样,绝不会让人来请你。你已经让她追悔莫及一次了,这一次就算你过去了,我想她也不会让你管她的。”
“不用我动手,如果真的生不下来,翠微和翠萍便可帮她。你还记得当初在凤城的时候她们为我治伤的事情吗?如果孩子真的不能顺产,她们两个完全可以用手术帮她生下孩子。输血,以及手术,她们两个都没问题的。我只是过去守着,提点她们一下就好了。”
卫章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她,不说话。
“而且,也不一定是我说的这个样子啊。或许等我过去,她就能顺利的把孩子生下来了呢。”姚燕语说着,伸出手去捧住卫章的脸,又道:“如果是贺熙,或者萧逸,葛海他们随便谁身陷重围,有生命危险。而身负重伤的你有机会逃走,你会不会丢下他们不管?”
“不会。”卫章几乎毫不犹豫的砸出这两个字。
“所以,我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弃我的好姐妹于不顾。”姚燕语因为没有什么力气,所以声音很轻,像是一片轻柔的羽毛滑过人的心房,软软的没有什么力量,却足以留下一串悸动。
“我只是过去守着,有我在,翠微和翠萍她们两个才不会慌张。”
“像我这个样子,就算想做什么,也都做不成,不是吗?”姚燕语耐心的跟卫章讲着。
卫章转头看了一眼苏玉蘅,苏玉蘅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将军的脸色太难看了,苏夫人真心不敢直视,而且十二分的后悔自己莽撞的跑来说这件事情。
“你看苏妹妹做什么?你怪她跟我说这事儿?就算她不说,难道这事儿我就不会知道了?如果韩姐姐和她的孩子真的有什么事,你觉得我可以安心吗?”姚燕语平静的看着卫章的眼睛,手指轻轻地滑过锋利的唇线。
“来人!”卫章的手握成拳头,扭头朝着门外,沉声吩咐:“备车!去靖海侯府。”
苏玉蘅的心肝随着卫将军的吩咐颤了颤,暗想这事儿过去之后,将军还不知怎样找我们家那位算账呢!
靖海侯府,内宅,侯夫人的院子里。
凝华长公主听着厢房里女二痛苦的沉吟声渐渐地低下去,坚韧的眸子渐渐地腾起一团雾气。
想当初生这个小女儿的时候她便是难产,足足生了一天一夜,孩子生下来根本是没有气息的,幸亏稳婆和太医急救才捡回一条小命儿。
而她自己也因此伤了身子,做完月子之后再也没有了葵水。时至今日,自己的女儿又将要面临这样的痛楚吗?
贵为大云朝的长公主,她风光无限,连皇上都对她宠爱有加,几乎无所不依。
可那又怎样?她和她的女儿,照样要忍受这样的痛苦。
凝华长公主靠在紫檀木高背太师椅上,仰着脸,不停地用后脑碰着椅背的横梁。试图用头骨的疼痛来冲淡心里的痛苦。
旁边,萧霖的母亲也如坐针毡。能娶到长公主的女儿做儿媳妇自然好,能给萧家带来极大的助力。可长公主的女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儿子势单力薄,长公主又岂能放过他?
再说,韩明灿乃是千里挑一的好儿媳,在萧母跟前这些日子,尽心孝敬,体贴入微,萧母都把她当女儿待。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再去哪里找这样一个好媳妇来?
屋门外,萧霖和韩熵戉两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前一后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每次经过厢房的门口时萧霖便扒着门缝儿往里瞧,然后被进出的婆子给请开:“侯爷,您别瞧了!奴才得赶紧的去弄水。”
“怎么样了?!夫人如何?啊?”萧霖揪住婆子劈头盖脸的问。
“侯爷别着急,夫人这是头一胎,没那么快。”
“她都没力气叫了!”萧霖急吼吼的。
婆子为难的苦笑:“这……侯爷,您着急也没用,您还是让开吧,别耽误了里面用水。”
“哎呀,你赶紧的让开!”韩熵戉一把拉过萧霖,“裹什么乱啊你!”
“我……我着急啊!”萧霖脑门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我也着急!”韩熵戉冲着萧霖吼了一嗓子,“都是你害的!”
“是是,都是我害的……”萧霖无奈的拍拍额头,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外边有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进来,至萧霖跟前,欢喜的回道:“回侯爷,卫将军和姚太医来了!”
“真的?!”萧霖立刻两眼放光,抬脚便往外跑,“人呢?在哪儿?”
“二门上的人进来回的,说已经下车了。”小丫鬟欣喜地跟上去回道。
韩熵戉长长的出了口气,之后又立刻摇头叹息:“姚太医来?她不是……”都自顾不暇了吗?来了也只能看着吧?
凝华长公主听说姚燕语来了,先是一喜,后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萧母倒是亲自迎了出来,见姚燕语坐在一柄肩轿上站都站不起来,不由得暗暗的叹了口气,脸上却客客气气的请屋里奉茶。
姚燕语摇头道:“麻烦夫人叫人搬把椅子送到产房里去,我要看看韩姐姐。”
萧母有些为难的看了萧霖一眼,萧霖朝着姚燕语一拱手:“夫人的深情厚谊萧霖感激不尽,只是夫人自己的身体还尚未恢复,所以……”
“我只是看看。”姚燕语轻声说道:“这会儿你就算是让我做什么,我也做不了。”
萧霖正在犹豫之际,里面一个稳婆急匆匆的冲出来,连礼也来不及行,直接问:“夫人,侯爷,怕是不好了!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一个……”
“你说什么?!”萧霖立刻急了,一把揪住稳婆的衣领,横眉怒目:“刚不是还说没事吗?!”
姚燕语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拉了拉卫章的衣袖。卫章上前去一把扯开萧霖,沉声道:“你让她把话说完。”
那稳婆自以为性命不保,一时吓得说话都是颤音:“求侯爷……饶命,之前只是断定胎位不正,可是刚刚……刚刚奴才们费劲了力气把孩子给转过来了,却不曾想……那脐带却缠在了孩子的脖子上……若是强行助产,怕是……难以保住孩子的性命……”
“那就保大人!给我保大人!”萧霖疯了一样冲着稳婆吼着。
“是,是……”稳婆连连点头,匆匆往屋里跑。
“慢着!”姚燕语叫住了她,之后看向萧霖:“或许有个法子,可以大人孩子都保住。”
“真的?!”萧霖大惊之后又是大喜,一时忘乎所以的升迁握住姚燕语的手:“真的可以吗?”
卫章上前再次把人揪开:“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保住大人孩子,请姚太医尽管用。”凝华长公主沉稳的声音稳住了慌乱的萧霖。
“是,不管用什么办法,只求妹妹能保灿儿和孩子平安!”萧霖对着姚燕语深深一躬。
姚燕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吩咐身后的翠微翠萍:“你们两个,准备一下。”说着,又转向韩熵戉:“二公子,韩姐姐跟你是亲兄妹,你们的血型是相配的,她需要你的血。”
“没问题。”韩熵戈说着,便把袖子撸起来露出手臂:“给我妹妹用我的血,是天经地义的。”
姚燕语又转头看向萧母,微笑道:“夫人,麻烦你叫产房里闲杂人等先出来,然后叫人送一把椅子给我。”说完,姚燕语又看了一眼卫章:“你陪萧侯爷等在外边。”
卫章伸手抚了抚她消瘦的脸颊,无奈的叹了口气,点头。
两个粗壮婆子把姚燕语抬进了产房,安放在一张太师椅上。
翠微和翠萍两个人各有分工,一个负责给韩明灿针麻,一个负责取韩熵戈的血。准备工作就绪之后,姚燕语伸手握住韩明灿的手,低声说道:“姐姐不要害怕,孩子一会儿就出来了,你跟孩子都会好好地。”
韩明灿欣慰的笑了笑,眨了眨眼睛。
姚燕语转头看向韩明灿鼓鼓的肚子,平静的说道:“腹白线,看见了吗?”
翠萍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手指在韩明灿肚子上的腹白线上滑过,应道:“看见了。”
腹白线是在皮下的腹肌的筋膜在腹部正中纵行因为其下没有大血管故开腹手术常选其为入路,这些姚燕语之前早就讲过。
“好。”姚燕语点点头:“从肚脐往下,下刀两分半深,开口七寸。”
“是。”翠萍应了一声,手起刀落,锐利的手术刀轻快地沿着腹白线隔开了肚皮。
韩明灿只是觉得一线清凉伴着隐隐的微痛,她甚至还能朝着姚燕语微微的笑。
旁边当输血架子的韩熵戉却忍不住背过脸去——娘哟!那把小刀轻轻那么一划,妹妹就被开膛破肚了!原来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杀手和敌人,而是这些懂得什么手术的女医官!
孩子被取出来的时候,脸色是紫的,脐带绕颈两周,很紧,把孩子勒得几乎断气。翠萍一刀割断了脐带,把孩子交给旁边的一个稳婆,稳婆的手一抖,差点把孩子掉在地上。
“稳着点!”翠萍低声呵斥。
“是,是……”稳婆按说也是见惯了生死的人,可如今是头一次看见这开膛破肚的事情,没吓得瘫在地上已经很不错了。
姚燕语轻声安慰众人:“不要害怕,伤口马上缝合,再用上我们配制的伤药,快速止血,七日之后,伤口便会很好的愈合。”
“是,是……”稳婆渐渐地回过神来,一手提着孩子的脚丫,一手狠狠地拍了一下小孩的屁股。
“哇!”的一声,小家伙嘴里吐出一些粘液后便哭了出来。嘹亮的声音把产房里的血腥味都冲淡了许多,让人精神一震。
“姐姐,听见了吗?”姚燕语握了握韩明灿的手,笑道:“是个男孩呢!你真的很了不起。”
“好妹妹……多亏了你了!我不过是怀胎十月,而你却救了这孩子一命。这也是你的孩子,我让他给你做义子,以后跟孝敬我一样孝敬你。”
姚燕语开心的笑了:“好啊。这我可捡了个大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