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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冷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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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渊从皇城慢悠悠出来,只走了很短一段路,便来到自己的办公单位翰林院。

    今日是第一天上班,按理应该先去拜见主官。

    但主官靳贵(兼任)肯定不在,这会儿正搁制敕房办公呢。

    嘉靖以前,内阁权力还没达到巅峰。制敕这种事情,必须交给翰林院主官(翰林学士)办理,落款署名也是署翰林院之名——再往前几十年,内阁甚至属于翰林院的附属机构。

    那就去拜会四位侍读、侍讲学士,结果其中三人都不在,他们还兼着其他职务。

    只有侍讲学士吴一鹏,专职在翰林院当官,主要工作是给朱厚照讲课。

    以朱大将军的性格,当太子时都不愿听课,更何况现在已经做了皇帝。于是,吴一鹏整天无事可做,看看书、喝喝茶而已,小日子还过得蛮潇洒。

    “吴学士,学生有礼了!”王渊很给面子,直接行了一个弟子礼,眼前这位老兄是会试的同考官。

    吴一鹏对此非常满意,微笑着搀扶王渊说:“若虚初来翰林院,对一切都还不熟悉,先跟着伦伯畴(伦文叙)观政几日吧。”

    随便说了些没有营养的场面话,王渊又去跟翰林院同事们打招呼。

    其他人都没啥可说的,唯有温仁和那里必须礼敬有加,因为温仁和是王渊的会试房师。若碰到温仁和的儿子,即便对方只有两三岁,王渊都必须称呼一声“世兄”。

    “哈哈,若虚你终于来了,快坐,快坐!”温仁和是个好好先生,跟谁说话都是笑容满面。就像他的阅卷一样,什么文章他都能找出亮点,然后写出来大加赞赏。

    这位老兄没啥靠山,刘瑾倒台之后,好多文官都升迁,他只升了个侍读。

    历史上,直至嘉靖当皇帝,温仁和才终于熬出头,一路升迁到礼部尚书加太子少保。

    王渊坐下寒暄几句,问道:“学生初来翰林院,先生可有训诫?”

    温仁和反问:“你跟着谁观政?”

    “伦修撰。”王渊答道。

    温仁和脸上突然浮现出诡异笑容,天马行空的提醒道:“伦伯畴家的千金,似乎已与梁尚书(梁储)的孙子订婚。”

    王渊虽然没听明白,但温仁和言尽于此,他也不好多问,只拱手道:“多谢先生提点。”

    两人又聊片刻,王渊告辞离开,去见带自己熟悉工作的伦文叙。

    伦文叙自幼家贫,父亲以撑船为生,他幼时营养不良,脑袋奇大无比,被呼为“大头仔”。七岁时,伦文叙在村塾偷偷听课,被塾师免费收为学生,又因塾师病逝而辍学。

    此后,伦文叙一直没钱进学校,自学考上秀才,自学考上举人。被负责乡试的巡按御史赏识,推荐到南京国子监读书,会试第一、殿试第一,高中状元!

    多么励志的人生。

    更神奇的是,此时的第三号阁臣梁储,恰好是伦文叙的同乡(佛山人),那就干脆联姻结为亲家呗。

    二人见面之后,伦文叙直接问:“可曾读史?”

    王渊答道:“略有涉猎,未通一史。”

    伦文叙道:“那就先把《左传》、《史记》、《资治通鉴》读完,去吧。”

    尼玛,在贵州时读书,来京城还要读书,王渊心里很想骂娘。

    几日之后,王渊大概有些明白,温仁和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伦文叙是梁储的人,梁储又与杨廷和一党,他们在观察王渊,想摸清王渊究竟是啥想法。

    而让王渊去读史书,第一层意思是冷处理,暂时不让王渊接触政务;第二层意思是长久培养,万一王渊可为己用,正好升做侍讲亲近皇帝,把王渊当成打入皇帝身边的一颗钉子。

    杨慎就要幸运得多,根本不用在翰林院上班,直接去东阁那边的制敕房观政,学习如何撰写、发布诏书。

    只要杨廷和不倒台,杨慎就能平步青云,路线早就规划好了:编修、侍讲、侍讲学士兼左右春坊或詹事府职、翰林学士兼某部侍郎,并负责制敕房起草诏书,然后就是做尚书再入阁。

    跟梁储结为亲家的伦文叙,已经在按照这条路走了,马上就要兼任右春坊职务,再熬两三年随便立功就能当侍郎——历史上,伦文叙在立功期间(修皇谱、主持考试)便病死了,不然肯定又是一个阁臣。

    状元王渊被冷处理,打发去读史书;榜眼杨慎被重点培养,直接去制敕房观政。

    而探花余本,则不上不下,负责协助整理各种材料,包括皇帝的起居注在内。若大佬们想栽培他,这些工作经历非常有用;若不能入得大佬法眼,那就等于白费功夫,等着冷板凳坐到死吧。历史上,这位老兄被扔去教育系统,显然没有大佬赏识。

    王渊对于自己的遭遇无所谓,读史就读史呗。

    读史使人明智,东西学来是自己的,他每天抱着一本《左传》慢慢啃。偶尔以请教为名,跑去王阳明那里串门儿,顺便跟宋灵儿玩耍。

    王渊可以凭借豹房腰牌,不经报备便进皇城,而且是直接去豹房找皇帝。

    但王渊没有这么做,朱厚照也没再召见他。两人都懒得去上朝,因此连碰面的机会都没有,一个安心读书,一个安心耍乐。

    酒楼。

    常伦喝着闷酒,一言不发。

    王渊问道:“明卿兄怎么了?”

    金罍说道:“遇到一个案子,寿宁侯的远房亲戚殴人致死,地方影响非常恶劣,案件直接捅到大理寺。结果被压下去了,无人敢过问,死了也白死。”

    常伦生气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寿宁侯殴人致死也就罢了,他的远房亲戚居然也如此嚣张!还不是太后惯的!”

    太后护犊子,谁都知道。

    若大理寺官员敢管寿宁侯的案子,大理寺卿估计要被张太后亲手打一顿。别说她儿子在当皇帝,就连嘉靖当了皇帝,嘉靖想让寿宁侯退还民田,张太后都拿着手杖去痛打嘉靖——心里没有半点逼数。

    常伦和金罍都被派去大理寺实习,每天接触无数案子,这两位公子哥已经见识到大明的黑暗面。

    “莫生气了,明日到城外纵马去。”王渊安慰道。

    金罍也劝道:“是啊,生气有什么用?大理寺卿都不敢管,我们两个只是观政进士,把自己气坏了也没有半点用处。”

    常伦拍桌子道:“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王渊摇头叹息,这倒霉孩子不适合当官啊,性格也太直了点。就算你看不惯,那也该憋在肚子里,等爬上高位之后再去改变现状。

    后人对常伦的定位是“散曲家”,而非官员,也算比较贴切了。

    转眼已至五月,弛报会试喜讯的吏员,终于有惊无险抵达贵州。

    (今天一直在研究明朝官职,查此时的翰林院主官就用了两小时,结果居然是卷入科举舞弊案的靳贵:怎么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