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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宫该怎么提?”瑛贵妃琢磨着道。
“你要这样说。”沐容若挑唇一笑,“母妃忧心前方战事,召来司天监阮少卿给战事算了一卦,卦象说——大燕有难,龙氏护国,淑妃产女,血光之兆,天不佑之,沐氏江山要想转危为安,就必须即刻再迎娶一位龙家的女儿,用龙女的福泽给沐家带来千秋万代的运数…”
瑛贵妃按住软榻,急急道:“这个说法最好不过!皇上最信阮少卿的卦象,阮少卿要真能照你的意思去说,皇上一定会答应。”
“容若已经和阮少卿说好。”沐容若胸有成竹道,“母妃只需要在父皇耳边提起几句,剩下的事,就由阮少卿去办。”
“啧啧啧啧…”瑛贵妃勾起指尖点住儿子白净饱满的额头,斜眼瞪着他道,“你嘴上说不喜欢龙筱,可那臭丫头模样水灵可人,你也是舍不得把她让给旁人吧?”
沐容若露出厌恶之色,恼恨道:“容若对龙筱讨厌至极,多管闲事又自作聪明,等她做了太子妃,看我怎么收拾她!”
瑛贵妃掩嘴嗔笑了几声,攀着沐容若的肩膀道:“本宫逗你呢,她惯是惹本宫生气,做了本宫的儿媳妇,本宫这个做婆婆的,也得帮着容若好好管教她才是。”
沐容若握着拳头给母亲捶着肩膀,笑嘻嘻道:“母妃说的是,母妃一定,一定要替容若好好管教这个——太子妃。”
凤鸾宫
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见宣离帝忽然驾临自己的凤鸾宫,龙梨都没得到消息换件衣裳,急急就迎了出来,见宣离帝面色阴沉晦暗,知道一定是前方战事吃紧,龙梨朝春柳看了眼,春柳小跑着步子往后院去了。
宣离帝也顾不得屋门前的龙梨拘着大礼,径直大步走近里屋,重重坐在楠木椅上,掌心按住椅柄眉头紧揪。
见宣离帝一言不发,龙梨收起拘着的礼转身走进屋,眼睛瞥了瞥一旁的崔公公,崔公公哪里敢直视皇后的凤目,怯怯看了一眼就低下头不敢再看。春柳端着茶盏走进来,将才沏好的茶小心的端到宣离帝手边,“皇上,这是娘娘吩咐奴婢给你准备的莲汁百合茶,有清心润肺的功效,皇上尝尝。”
——“清心润肺?”宣离帝沙哑开口,“皇后也知道朕这阵子忧心忡忡,寝食不安?”
“臣妾也知道一些。”龙梨适时道,“是为了前方和北国的战事吧。皇上无须过于担忧,有龙家在…”
龙梨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宣离帝的阴郁眼神震慑住,宣离帝咳了声道,“皇后也知道冰窟里的秘密?”
——“臣妾不知道!”龙梨惊闻这话,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臣妾是龙家的女儿,怎么会知道冰窟的秘密?”
“皇后既然不知道…”宣离帝面无表情的端起手边的茶盏,注视着里头沉淀的莲汁百合肉低声道,“那为什么说得出刚刚如此自信的话?朕恍惚一听,还以为你知道些什么。”
龙梨又是一个激灵,脸色都有些发白,挤出笑道,“皇上与臣妾说笑呢,臣妾不过是龙家当年一个小女儿,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臣妾只是相信大燕国运昌盛,必定百世无忧。”
——“起来说话。”宣离帝抿了口莲汁百合茶幽幽放下,“这茶,朕喝着还不错。”
龙梨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春柳赶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腕,心里也是有些七上八下,不知道宣离帝忽然过来到底为了什么。
宣离帝看向站立不动的崔公公,沙声道:“把东西给皇后看看。”
崔公公应了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精巧的木匣,春柳走近接了过去呈到龙梨手背,龙梨一眼就认出这木匣是司天监算卦所用呈放龟甲的东西,心里知道宣离帝一定是去求卦,难道北方战事真的不容乐观…龙梨心头一紧,打开木匣取出里头的一块龟甲,看着龟甲上神秘的裂纹,抬起眉梢看向沉默的宣离帝,“皇上,您又去求卦了?”
宣离帝眉头微蹙,“是瑛贵妃替大燕求的卦,你们同是朕的妃嫔,瑛儿平日里有些任性不假,可什么时候该替朕如何筹谋,她做的可比皇后你好得多。”
宣离帝的话句句刺耳,龙梨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恼怒,温柔细语道:“这阵子淑妃不是才生下小公主么,臣妾难免往侄女那里走的多了些,这才…皇上恕罪。”
宣离帝当然知道她自那日起就没再踏入过长春宫一步,可今天他有要事要和龙梨商议,也不想直白戳穿了她,“算了。朕今天过来,就是要和皇后说说这卦象所示。”
龙梨又细看了看那块龟甲,眸子定在宣离帝的脸上等着他说下去。
宣离帝摸了摸下巴,“这是司天监阮少卿亲自占出的卦象,卦象所示:大燕有难,龙氏护国,淑妃产女,血光之兆,天不佑之,沐氏江山要想转危为安,就必须即刻再迎娶一位龙家的女儿…”
——“皇上…”龙梨颤声惊慌道,“皇上您不会是想…纳龙筱为妃?”
“你胡说什么?”宣离帝不满道,“要不是你硬要把你大侄女送到朕身边,朕根本无意再纳进龙家的女儿。筱女才十七岁,朕又纳了她的大姐为妃,怎么会再要了她?沐氏要娶龙女的,是太子。”
龙梨知道自己也无力劝说什么,自己膝下无子亦无女,如同飘零的浮萍根本已经没了指望,龙筱…早晚也是要做太子妃的。龙梨凄然一笑,启齿道:“龙筱做太子妃也是早晚的事,既然司天监也这么说…能让战事转危为安,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臣妾自当顺应天命,不会有半句怨言。”
“由不得你有怨言。”宣离帝冷淡道,“皇后是个聪明人,今时不同往日,皇后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朕今天来找你,只是因为你毕竟是龙家姐妹的姑母,龙三嫁给太子,又是近日才定下的事,司天监的意思是越快越好赶紧促成。筱女是个有性子的人,婚事来的这么快怕是一时少不得抗拒,朕…想你这个做姑母的,陪着淑妃多劝劝她。怎么也是要过一辈子的夫妻,朕还是希望他俩心里真的愿意才最好。”
自从龙樱生下女儿,龙梨就知道自己再没有和别人抗衡的筹码,她只会是深宫一个无依无靠的怨妇,直到老死的那一天。龙樱姐妹一定恨透了自己这个姑姑,龙筱嫁给谁,不嫁给谁,都已经不是她这个名存实亡的皇后可以左右的,她能做的,就是顺从宣离帝的意思,再也不要有自己的主意。
龙梨的眼眸早已经没有了以往的亮色,有些失神着道:“臣妾,会去和龙筱说的…”
宣离帝见她应下,言语里也没有了之前固执的锋芒,也不再介意龙梨软绵无力的态度,又抿了口莲汁百合茶道:“这茶倒是有些妙处,初入口时微涩发苦,回味却有丝丝甘甜,清心润肺的好东西,皇后也多喝些。”说着已经拂袖起身,大步朝屋外走去,没有回头看这个皇后一眼。
——“没有指望了…没有指望了…”龙梨喃喃着瘫软在榻椅上。
长春宫
就在龙筱翘首盼着沈炼安然无恙消息传来的时候,得来的却是自己要做太子妃的旨意。传旨官是端王沐文睿,宣离帝在这个档口还是想给龙家,给龙筱一些荣光,没有随意指个内侍来长春宫宣旨,沐文睿亲王之尊,宣离帝自认为龙三筱女也该觉得欣慰。
——“三小姐,三小姐?”端王爷抬高了声音,见眼前跪地的龙筱呆滞发愣的模样,又走近了几步,“三小姐,您大喜了,还不快接旨谢恩?”
“筱儿。”龙樱咳了声,“筱儿,快接旨呐。”
龙筱骤然抬起头,逼视着端王爷手里的圣旨,“王爷,这正是皇上的意思?”
端王爷有些愣住,随即沉稳笑道:“当然是皇上的意思,也是司天监的卦象所示,三小姐早些嫁给太子做了太子妃,大燕就能早些解了北国威胁,于谁而言都是好事,对三小姐自然也是。三小姐还不赶紧接旨谢恩?”
龙筱脸色有些发白,颤动着变了色的嘴唇竭力平复着急促的气息,“我不信,司天监又是做什么的?他要我嫁给太子,我就得即刻嫁给他?荒谬,真是荒谬!”
龙筱声音不大,可端王爷也是听的一清二楚,老练如他,听龙筱这个小丫头嘴里说出这些,也是有些澄定不住,苍目看向跪在龙筱身边的姐姐龙樱,“淑妃娘娘,三小姐是不是一时欢喜,都忘了如何接旨?”
龙樱朝妹妹便是挪了挪,不容分说的拉住她的臂膀,用力按了按道:“筱儿,听长姐的话,接旨,谢恩!”
龙筱昂起头,“王爷,皇上让我和太子什么时候大婚?”
端王爷抚了抚胡须,蹙眉道:“皇上这倒是没和本王说起,不过照司天监的意思,该是越快越好,应该,不会久了去的。”
——“筱儿。”龙樱俯下头压低声音,“不论你愿不愿意,圣旨就在你眼前,你除了接旨,还能做什么?听长姐的,接旨谢恩,筱儿!”
龙筱蹭的站起身,伸出细长的手腕接过端王手里的圣旨,将上面的字一个个看过,卷做一团狠狠攥住,“有劳端王爷来这趟,龙筱,谢皇上恩典。”
端王爷看出些异样,可仍是不动声色的又与龙樱客气恭维了几句才离开,端王爷才走出长春宫,偌大的屋里顿时如死一般沉寂,小葵小舞弓着身子缩在角落,芳嬷嬷赶忙挥散了其余下人,又亲自替那姐妹俩把屋门紧紧关上。
“认命吧。”龙樱掠起水袖抚住龙筱的背,“本宫早就知道会有今天,本来是想断了你和沈爷对彼此的念想,早些悬崖勒马才好,怪本宫心慈,还是纵容了你们,却还是躲不过今天。”
见龙筱双目失神像是听不见自己的说话,龙樱低叹了声又道:“沈炼父子生死难料,如果真如司天监所说,你早些嫁给太子,也许沈炼能死里逃生也说不定…”
“沈炼一定不会有事!”龙筱忽的打断了龙樱,“司天监就靠龟甲上的胡乱裂纹,就能算出大燕的国运如何逆转?长姐,你信?”
“由不得本宫信不信,皇上信。”龙樱审视着妹妹有些抽搐的脸,“皇命不可违。就算沈炼这时候凯旋回朝,你也只能嫁给太子。”
龙樱像是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又安抚似的轻拍了拍龙筱的肩膀,和颜悦色道:“婚嫁也是大喜事,多往好处想想。本宫会书信爹娘还有哥哥,如果照端王爷说的那么急,该是来不及把你先送回涟城家中待嫁了吧…”
龙筱抽出身子,推开屋门箭步冲了出去。芳嬷嬷喊了声想去追回龙筱,才一起步已经被龙樱喊住,“嬷嬷,筱儿心里不好受,让她一个人静静。”
角落里的小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很是狼狈,小舞从袖子里摸出帕子递给她,露出些许费解道:“你家主子大喜,好端端的你嚎哭什么?”
小葵狠命的吸了把鼻涕,红着眼睛瞅了瞅小舞,哭的更加大声,怎么劝也劝不住。
龙筱奔出长春宫,宫墙的拐角处,一顶华丽的金色流苏撵轿停了下来,清风拂过,吹开了流苏编成的帐帘,撵轿里身着凤袍的龙梨幽幽的注视着那个越来越近的粉色人影,她看见了疾奔的龙筱离自己越来越近,近的可以清楚看见龙筱脸上的绝望,就像是二十年前的自己一样,她们那么想逃离数百年命运的魔咒,但她们只能做命运的殉葬者,一代又一代。
龙梨忽然想起来自己疯癫痴傻的姐姐,龙怡悠是逃过了嫁给沐氏皇子的命运,但她却跌入了更加痛苦的深渊,生不如死。
龙梨看着龙筱愈加清晰的脸,唇角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那笑声像子夜旮旯里蜷缩的猫,叫声让人心惊胆怯。